盛夏的北戴河,是踏浪观海避暑的时节。7月19日,在北戴河中国创作中心,本报记者与暑期在此安静读书写作避暑的著名作家王蒙先生见面。自称“80”后的王蒙先生,着浅红色的T恤,谦和的笑容,叙谈他晚年笔耕不辍和丰富的生活。他仍然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状态,每天上午坚持写作四小时,基本每天要写两千来字。
王蒙先生新近出版的现实主义小说集《奇葩奇葩处处哀》,就是他年逾八旬创作的新作,被誉为“耄耋之年五味俱全的时鲜新作”,“向读者打开经他辣手妙绘的一幅最新中国俗世风情图”,引起读者广泛关注。
1 关于新作:不是嘲笑的,是悲天悯人的
今年81岁的王蒙,可谓中国文坛的“常青树”,一直在推出新书,比如《王蒙自传》先后出版三部:《半生多事》《大块文章》《九命七羊》,后来将三部书综合补充新的材料出版《一辈子的活法》,发行也很大。2010年底,还因为新书出版热销、版税不菲而被网络列入“中国富豪榜”前列。他是同时代的作家中产量高、最活跃的作家之一。
新作《奇葩奇葩处处哀》这部关于晚年丧偶再婚老年人生活的现实主义小说集,有荒谬的场景、世俗的情怀、呆痴的窘相、缘木求鱼南辕北辙直至匪夷所思的情节。网上关于小说集的留言评价有好几十页,有对小说题材的评点,有对小说精妙语言的赞叹,也有对小说中透出的人生哲学的激赏。“有评论者提出,作家年轻和壮年的时候,与社会广泛接触,写作资源丰富,进入晚年后,与社会生活有些隔离,写作资源匮乏,很难再写出中长篇小说,而你近年还在坚持小说创作,如何应对小说素材的枯竭问题?”记者向王蒙先生提出了疑问。
对此,王蒙觉得,每个作家的情况不一样,身体的状况、精神情绪状态、生活的方式都不一样。“我从年龄来说也进入了比较老的阶段,但是我有所参与有所结交,事情还是非常之多,每年都会去很多的地方,不是宅在家里做寓公……”他屈指一数,今年他就先后去过井冈山、南昌、新疆、杭州、南京、河北,很快还会去吉林等地,他还有很多地方要走,也还要与各式各样的人和朋友有所接触。这些生活见闻就成了他观察生活的一个窗口,也成了他创作《奇葩奇葩处处哀》的素材。
有读者说,看了王蒙先生最近出版的这部小说集,觉得“个中依稀有作者的身影,似与不似,有与没有,其实是给了你一个任性回味遐思的空间”。王蒙不隐讳地说,作家写什么东西都会有自己的影子,就是写一个小偷、妓女肯定也会有自己的见闻、自己的某些想法,写的小说有自己的影子,但是写的那些经历与自己毫不相干,小说里面老年丧偶后择偶时碰到的那些人物,有的来自听闻,有的来自自己生活中的接触,跟这些事件毫无关系,但是他确实碰到过一些堪称奇葩的女性,更重要的是在小说里他自己的一些悲悯和理解。他一开始对于这些听闻的“奇葩”并不想写,好像人一老了找对象碰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不是好事情。但是在写作的过程中,他越写越对那些“奇葩”有了理解和宽容,读者也会感受到,小说中尽管很多情节很可笑,但是并不是一个嘲笑的小说,而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小说。社会背景、时间的沧桑与性别三个元素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人生的奇观。
2 关于“奇葩”:非贬而赞,为“奇葩”正名
王蒙先生认为,他多少还为“奇葩”正名了。“‘奇葩’本是含称赞的褒义词,是一朵非同凡响的花,一朵非常好的花。而在网络上却演变成了骂人的话,匪夷所思、不合情理、胡作非为等等意思。”在王蒙心目中,小说集中另外三个短篇的重要性并不亚于《奇葩奇葩处处哀》,另外三篇是《杏语》、《仉仉》、《我愿乘风登上蓝色的月亮》。这四篇小说都是在2014年4月至2015年元月,9个月之内写成的,他的这种旺盛的创作状态让他自己也感到惊异。
读者对王蒙语言的精妙有不少评价,比如“小说的标题中有个‘哀’字,其实从作者幽默的语言叙述中,这‘哀’看来却是笑开怀,笑中还带着泪”。对此,王蒙回应,这部作品和以前的语言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各种新鲜词汇自己都能接受。他的作品中时尚的字眼、时尚的知识、时尚的生活很多,他一直在网络上浏览新闻,对一些网络上著名的事件和流行的词汇也有所了解。他强调自己从没有隔断过与生活的联系,接触的人依然很多,比如与新疆的农民一直还有来往,用维语通信,托他办事,说说那里的生活,托他找大夫找药。他与各级官员有交往,与乡镇干部都有接触。与小孩也有接触,他的孙子都二三十岁了,他们都有生活的面,互相有很多交流。他觉得自己的年岁虽然大了,听力、视力也有所下降,但是自己的兴趣比较广泛,也习惯在网上冲浪。有些80、90后作家的作品也接触、翻阅过一些,像笛安、张悦然、上海的年轻人甫跃辉、北京的文珍等的作品他都读过,有的还有微信联系,各种段子,好的坏的、各种造谣的他也收到过。他可以和很多人交流,包括做生意的、当官的,这些丰富了自己的晚年生活,也是创作题材的源泉。
3 关于学语言:会维语、英语的语言大师
王蒙先生被称为“语言大师”,他一直在努力学习其他语言。2004年1月,王蒙先生应约在长沙晚报刊发《王蒙谈语言艺术》系列专栏,刊发了《语言是把双刃剑》、《语言的陷阱》、《语言的贬值》等。谈及这个专栏的写作背景,钩沉起王蒙先生对自己以往努力学习多种语言的回忆。他说自己的写作没有非常明确的计划,一般写散文的时候都是比较放松的,对自己熟悉的某些事情或者做一个记录,或者发一些感慨。“语言当然也是我最有兴趣的事情,包括一些时尚语言,包括一些古文,我走哪都带着各种字典、词典,喜欢查一些字。另外,我也喜欢尽我的力量,学习一些其他的语言。”
王蒙曾在新疆待了16年,学会了讲和阅读维吾尔族语言,一种完全不同的语系,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改革开放以来他也一直热心于自学英语,也达到一定的程度,可以交流,写好了稿也可以在大会上用英语讲话。这可以说是一种兴趣。
“另外,语言对我来说也可以是一种生活,是生活的一部分,是对生活的认识。我有一个体会,人对世界的认识,离不开对世界的命名。你把所接触的对象,取一个名字。当然我也看到了,西方一个学派认为,语言反过来会对人类有所控制,人被语言所控制。这种现象西方学者讲起来理论非常复杂。”而在王蒙先生看来,这非常简单,一点都不复杂:中国的语言讲“守节”,就把中国女性捆绑、迫害了几千年,所以鲁迅写了《我之节烈观》。另外像孔子对正名的重视,也就是命名决定了对世界的认识,决定了政策……类似的事情,他想到了什么随便写出来,就没有想写成系列,也没有想到要成为专家什么的。
2014年10月,王蒙先生又应约在本报“星期天·百家”专栏版刊发10篇关于新疆记忆的系列散文。王蒙先生一边翻阅我带给他的10篇样报,一边结合文章,聊起16年新疆生活在他人生中留下的终身难忘的美好回忆。
4 寄语年轻人:一步一个脚印,行远自迩,登高自卑
“目前处在社会迅速发展变化、激荡的时期,青年人千万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投机的心理、赌博的心理,认为自己三弄两弄就可以大获成功,那是不可能的。要扎扎实实地学习,充实自己,读书、做事,从最基层做起,从开端做起,不要老是想靠一个什么机会、靠股票,靠老爹给你创造一个什么好的机会,你最好要从工人、农民开始做起,不能一开始就从县委书记、地委书记做起,从头开始,要做扎实。中国有句古话,行远自迩,登高自卑。年轻人要从第一步开始,一步一个脚印。现在都羡慕马云,但是他也是搞了多少年才成功的,一步登天是绝对不可能的。”
记者请王蒙对本报读者在阅读方面提一些建议,他寄语读者,特别是年轻的读者——“有志者除实践实习实验外,最好以读书为获取知识学问的首要方式,以其他为辅;我主张读一点费点劲的书,读一点你还有点不太习惯的书,读一点需要你查查资料、请教请教他人、与师长朋友讨论切磋的书;不做懒汉,不做侏儒,用脑阅读!用心阅读!用阅读攀登精神的高峰!”
采访结束前,王蒙先生提起湖南那些熟悉的作家来。他说,上个世纪湖南的作家我都很熟悉,包括去了海南的叶蔚林、韩少功、蒋子丹,留在湖南的谭谈、唐浩明、何立伟、王跃文、阎真……他说,湖南我经常去,最近几年还去过两次。他欣然为本报读者题字:“祝福长沙晚报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