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教师、公务员、作家……
54年,王跃文换了四种身份。
4月12日,他又新添一个身份——湖南省作协主席。
我徘徊在挂着“主席”名牌的办公室门前,给他打电话。
他从“专职副主席”的门里走了出来。
还没换办公室?他忙不迭地摇头,笑了笑,“不用换,在哪儿办公都一样。”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赵颖慧
如何看待新身份?就是个为文学服务的公职
采访约在下午3点半,王跃文提前了半个小时等候。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信条,“记忆里不记得迟到过,一般都早到。”
15年前,因为《国画》,他离开了政府机关单位。15年后,同样因为自己的文学作品而家喻户晓的他,成为湖南省作协主席。
外界戏称“官场小说第一人”的王跃文“升官了”,我问,“算不算重回体制内?”
“应该说从来没离开过,过去在机关单位上班,离开后,一直在作协。”他说。
按照中国官制,省作协主席属厅级领导干部,其产生需经过推荐、公示、选举等程序。4月12日,在完成最后的选举环节后,王跃文正式成为湖南省作协主席。
此次选举结果在很多人意料之中,“王老师得到了100%的选票”,一位参会作家说。
如果按照行政级别来算,湖南省作协主席应是“大官儿”,他连忙摆手说,“别说大官儿,其实就是一份公职,为文学服务的公职。”
2014年,作家王跃文曾与著名出版人龚曙光有一场对谈,龚曙光提到文化人的宿命,“无法主宰自己的社会角色、选择自己的行进道路,而是始终被时代裹挟、被时代冲撞,最终被时代安排到某一个角色上,这是我们的宿命。”
“你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触?”我问。他思索片刻,身体前倾,浓黑的眉毛轻轻一挑,“我能够做到的,就是很认真地生活。做学生是个认真的学生,做公务员就是一个认真的公务员,做作家就是一个认真的作家,始终对生活抱有敬畏。”
所以,“30多年前,我不曾想到会成为一个作家,更没想到会成为作协主席。我不是个有太强欲望的人。”他说,“不是我选择了生活,而是生活选择了我。”
是如何选择了这条路?文学就是我的天命
生活,究竟是如何选择了他?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20多岁的王跃文在溆浦县政府工作,天天写着官样文章,“从没想过会成为一个作家,但文学梦想从没泯灭过”。
因此,他认真努力地为文学“生活着”,几乎记得所有关于文学的第一次。
小学二年级,王跃文的文章第一次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校广播体操时间,读给全校学生听。
“那是看电影《红灯记》后,老师要求高年级学生写读后感,我是二年级学生,虽然老师没要求写,自己特别积极。”当作范文的原因是,“文章用了许多二年级学生通常不会用的四字成语,比如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对孩子来说,这种鼓励的影响是巨大的。以至于,当王跃文上初中时,“走在路上,我自己要求自己,看到任何一个事物,都要联想到同这个事物有关的三五个成语”。
“让我印象深刻的第一本书,是一本忘记了书名的书,一本短篇小说集,全部是讲抓特务的,惊险、惊心动魄,环环相扣”,回忆起童年,王跃文眉眼全动,眼睛都放着光。
1984年,王跃文成了一名公务员,是公务员队伍中的“文艺青年”。1988年,他发表了第一篇散文,“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8月8日”。
这篇刊登在《湖南日报》上的《书房记事》,不足千字,“居然被县里的文友们传诵,真是让我没有想到”。
更没想到的是,写的都是“鸡零狗碎”、“日常生活状态”的《国画》会红遍大江南北,但这也成为他离开政府机关成为职业作家的直接原因。
从此,“公务员”王跃文成了“作家”王跃文,依然认真地当一名“作家”,为了写《大清相国》,他认真阅读了清顺治、康熙79年的历史,并读了大量野史和杂书。
2002年,王跃文40岁,写了一篇文章《四十犹“惑”》,“三十而立,是说自己三十岁就立了志向,知道此生要做什么,追求的应该是什么,并非指三十就要事业有成。四十不惑,是说四十岁后,对自己追求的理想信念更为坚定,不论遭遇多少挫折都不会怀疑动摇”。
“所以,你早就知晓了自己的天命,是么?”我问。
他点点头,“文学就是我的天命!”
如何看待自己的作品?小说所述皆生活琐碎,无关宏旨
时至今日,他依然怀念并自豪曾经的“文青”身份。
“文青二字色彩越来越暧昧,很多时候用作调侃,有时甚至用来骂人。哪怕如此,我依然为自己曾为文青而自豪。”他在《我的文青时代》中写道,“文青过的人,必是激情飞扬过的人。”
翻阅“文青”王跃文的微信朋友圈,是“忍冬居的紫云英、马蹄金与野草”,是“斜阳西下,墨兰花开”,是“梅溪湖,夜访梅”……
或许,正因为如此,王跃文才会对人们习以为常甚至麻木的“日常生活”,保持着足够的敏感和好奇心。
在王跃文的办公室,挂着他自己书写的一幅书法作品,写着“大事小说”四个字。
“我的小说所述皆生活琐碎,无关宏旨,每一个人的庸常生活都可谓文学,每一张平凡的脸上都刻着历史风云。宏大叙事固然是动人心魄的黄钟大吕,但日常化的七零八落更接近生活常态,生命的本质和意义同样寓于其中。”
如果再想追本溯源,或许不得不回到那个叫作漫水的故乡,那里有同样热爱文学的父亲,有教他“紧闭嘴,慢开言”、文采比父亲更好的母亲,有心灵手巧、乐善好施、豪放仗义的村民。
以至于,他干脆写下一部小说《漫水》致敬家乡,致敬离人们渐行渐远的“人性美”。
或许,这就是王跃文的底色,是王跃文审视生活的参照物。当他带着这份底色,走进职场,与现实生活发生“摩擦”和“碰撞”时,于是诞生了《国画》《梅次故事》《苍黄》……
说起故乡,他的神色是温柔的,视线转向窗外,像是对我,也像是自语,“最安心的就是回到那个叫漫水的村庄,一觉睡到大天光,从不会感到害怕……”
对话
王跃文:五十年后还被读者捧在手里,便是经典了
潇湘晨报:有人认为,当今湖南小说是两大特点交融,既有关注当下具有现实批判性的乡土小说,如王跃文《漫水》,也有充满了浪漫主义的先锋小说,如残雪的作品。您认为,当代湖南小说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王跃文:我没有能力对当下湖南小说作概括性描述,这应该是评论家们做的事。文学创作是最具个性化的工作,很难拿某个概念准确地限定。尽管评论家们的工作是下定义、作判断、划类型,但很多时候都是有些勉强的。目前湖南的小说创作,给我总的感觉是八个字:精彩纷呈,各有千秋。
潇湘晨报:据您观察,湖湘文化对湖南小说作者群影响有多大?
王跃文:所谓地域文化对人的影响,我的感觉是:远观似有,近察似无;通观似有,细察似无。所以,所谓湖湘文化对湖南作家的影响,很难作精确判断。然而,事物的某些特点又可以在比较中凸现出来。比较而言,我们会发现,湖南作家的社会担当意识、家国情怀,以及浪漫主义精神、崇尚自由的精神相对突出,也许这就是湖湘文化对湖南作家的影响。比方说,唐浩明先生写的《曾国藩》《杨度》《张之洞》,它们有一个共同的母题,即知识分子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高远抱负和作为,这与二月河的帝王系列显然是有区别的。
潇湘晨报:有人认为,上世纪80年代,湖南小说作家群体曾隐隐约约形成一种流派及风格的趋势,但在90年代初令人惋惜地消散了,至今虽然湖南小说地域性明显,但未形成明显的流派。您怎么看待这个观点?
王跃文:我认为当时的所谓流派不过是学院式的硬性命名而已,回过头去看上世纪80年代湖南作家的作品,未必能看出某个流派旗帜下的风格整合。我不仅不认同所谓的“流派说”,甚至反对作家们盲目地为着某种流派而写作。这是伤害创作自由和创作个性的写作。事实上,很少有作家在创作的时候满脑子的流派意念。如果说90年代以后湖南作家们各自干着各自的文学营生,不再被某种臆想的流派下意识地绑架的话,应该是一种幸运。
潇湘晨报: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湘籍作家群星璀璨,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与鲁迅关系密切。您也说,自己写小说,深受鲁迅先生的启发。您认为,鲁迅对您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王跃文:70年代前出生的中国人,无可避免地都会受到鲁迅先生的影响,不管是受其文学影响,或是受其思想影响。我认为这是中国现代文学给予几代中国人的最大福报。某些否定鲁迅先生的人,他们应该先问问自己的文学建树和人品修养较先生何如。鲁迅先生在小说创作、杂文创作、散文诗创作等诸多方面都有开山之功。世上最难做的事是开宗立派,鲁迅先生做到了。我爱先生语言的凝炼、精当和飞扬,爱他作品所传达的深刻思想,更爱他为人为文所体现出的硬气和胆气。
潇湘晨报:近年来,湖南小说作家的作品中,您有没有发现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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