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同饭有饭味、菜有菜味一样,杂文有“杂文味”。没有“杂文味”的文章,就是发表在杂文报刊上,也是山寨杂文。
何谓“杂文味”?尽管《辞海》、《现代汉语词典》无此条目,但它可“意会”,也可“言传”。宋志坚先生认为,“杂文味”主要是指“论理性和文艺性的有机结合而形成的那种特殊的风味”。我的理解,这种特殊“风味”就是生动形象,幽默风趣,好看,好玩。
“杂文味”是杂文的本质属性,是区别于其他文体的主要特征。瓜田先生说得好:“决定杂文与其他文体质的规定性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形式,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杂文味儿’。”众所周知,杂文与评论、散文等文体有共同点,比如思想性、知识性等,只有“杂文味”是其个性,只有依据“杂文味”才能把杂文和评论、散文区别开来。因为,没有哪一种文体“要求思想要陈旧,要迟钝,要肤浅”,也没有哪一种文体不需要知识性。唯独这“杂文味”,其他文体可以“真没有”,而杂文“必须有”。
杂文味道很多,主要有“五味”:
“杂味”。杂文味杂文味,首先是“杂味”,不“杂”不“文”,各种味道兼而有之才是杂文。比如内容杂,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世情世象、人间百态等都可入文,想写什么写什么。又比如形式杂,可用评论体,可用日记体,也可用书信体;可是一篇小小说,可是一篇小品文,也可是一个小段子;可正面攻击,可侧击,也可迂回包抄。又比如语言杂,或正话反说,或旁敲侧击;或假托,或讽喻;或暴露,或歌颂。语言生动活泼,不拘一格。
“苦味”。杂文的主要功能是批判,批假、批丑、批恶,当杂文把假丑恶揭露出来时,容易让读者感到有几分沉重,甚至苦笑。但杂文之根苦,杂文之果甜。杂文之苦是带甜味的苦,有点像云南大理白族的“三道茶”,一苦二甜三回味;又像那苦瓜,吃起来有点苦,但苦得清爽、苦得舒服,夏天可清火;又像那苦口的中药,喝时口舌、喉咙都是苦的,喝下之后病就慢慢好了。
“辣味”。杂文是匕首、是投枪、是林中响箭,也是各种各样的青辣椒红辣椒。我们湖南的朝天椒又小又尖,晒干后炒菜辣得人流口水、冒热汗、淌眼泪,不常吃辣椒的咬一口辣得舌头失灵,“三月不知肉滋味”。好杂文也有朝天椒的辣味,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喜欢的没有它吃不下饭,不喜欢的把它看作洪水猛兽。
“鲜味”。过桥米线是云南名吃,我吃过桥米线时,感到米线没啥特别,倒是那一碗冬天“过了桥”都不凉的汤非常鲜,“好吃得不得了”,一碗米线上来,我先喝汤后吃米线,宁愿剩米线不剩汤。好杂文也是一碗“过桥米线汤”,喝起来满口生津,是一种高级享受,喝下去沁人心脾,精神焕发。
“趣味”。写杂文“不好玩”,写杂文又“很好玩”。“不好玩”是因为有时候杂文的生存环境不好,“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玩来玩去,玩得不好就玩进了牛棚。“很好玩”是因为写杂文“很有趣”,可以笑嘻嘻地骂人,先给你一颗糖再赏你一个耳光。在我们“杂文湘军”中,刘诚龙就特有趣,他的杂文有很多典故,这些典故在我们的文章中枯燥乏味,到了他的笔下妙趣横生。尽管他有些文章比较长,但读起来有趣,不觉得累。
凡此种种,可称之为“杂文五味”。我觉得,一篇文章能有其中“三味”,是及格杂文;占“四味”者,是良好杂文;“五味”俱全者,是优秀杂文;“一味”没有,是白开水一杯。
同样的食料,不同厨师会做出不同的味道;同样的杂文素材,不同杂文作者会写出不同的“杂文味”。从此角度看,写杂文如烹小鲜,要写出有味的杂文须具备精湛的厨艺。
名厨们不光会做菜,还会造型,或用萝卜雕出鲜花、兔子,或将普通的菜摆成好看的形状,或将一条鱼放进与鱼的大小、长短相称的“鱼碗里”,让人赏心悦目,食欲大振。杂文要出“味”,也要有相应的形式,寓言、小品、相声、诗词、漫画、段子等都可作杂文载体,让读者看起来耳目一新、“吃”起来津津有味。
大凡名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煎、炸、炖、煮、蒸等无所不通,煎的喷喷香,炸的外酥内嫩,炖的汁浓味正……一篇杂文要写出“杂文味”,也要运用多种“厨艺”,综合运用比喻、讽刺、夸张、影射、双关等修辞手法,用“春秋笔法”借题发挥、借古讽今、旁征博引、旁敲侧击、指桑骂槐、嬉笑怒骂、庄谐并用、骈散结合,将多种味合成一味,就成了“杂文味”。
《杂文报》原总编辑赵培玺先生认为,当今“真正写杂文写真正杂文的并不多见”,他的意思大概是,在他看到的杂文中,假的多于真的,很多杂文都没有“杂文味”。
没有“杂文味”的杂文就不是“真正杂文”,从此角度看,“杂文味”是区别真假杂文的唯一标准。
(这是著名杂文家许家祥在8月28日杂文写作读书会上的发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