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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8日,长沙市作协老年文学社“湘水一舟”文学沙龙在展览馆路的金太阳酒楼如期举行。本次活动由有着湖南文坛“许三多”之称的山珍老师主讲。据悉,该沙龙由一群热爱文学创作的老年作家组成,坚持每月举办一场,就一些文学创作问题进行相互探讨,至今坚持7年之久。
主讲:山珍
“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在文学创作中,如果没有生活原形或者素材就没有艺术创作的源头和灵感:也就是说生活中的所有点滴小事,或者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都可以作为创作素材的提供者和原形。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就要学会积累和记录这些素材和原型,通过艺术手段的加工,诸如运用精练的语言加以描述,通过有序的故事情节加以排列、渲染、夸张,使其成为一篇篇更加生动、耐人寻味的文学作品。
艺术源于生活,但绝对不是生活的照搬照抄,必须比生活更加纯粹、更加极致、更加唯美,这种浓缩与提炼往往取决于创作者的审美能力、思想境界和艺术修为,必定是展现、提取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借此机会,我从三个方面跟各位老师简单聊聊如何将自身的经历在写作过程中进行诗意转换?我抛出一块毛砖,希望能引来更多美玉!
一、将苦难或不幸视为强壮自己的钙和盐。
对于很多人来说,苦难或不幸是生活的本质和常态,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出生在穷乡僻壤,乡亲们现在都还是住木房子,连屋顶都是盖的杉木皮。我老家到1997年底才用上电,以前都是用干竹篾点燃照明,只有极少部分条件好的人家才用煤油灯;到2007年底,简易盘山公路才进村,此前从我家里到乡政府要走35华里山路,中间要翻越一座海拔1593米的山。我老家人均不足2分水田,口粮基本上来源于陡峭山坡上种植的苞谷、红薯、粟米、荞麦等农作物,加上我爸自1974年开始就被病魔缠着,很难下地干活,靠我妈一个人的工分养活五张口,每年都有很长一段日子需要用鱼腥草、葛藤等野生植物的根茎或果实来填肚子。营养差,医疗更差,导致山里很多孩子夭折。我爸妈生育九胎,成人的却只有四个,有的养到三四岁被病魔给收走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从小就勤快地帮家里干农活,山里的活、土里的活、田里的活,没有哪样活我没干过,到现在手板和手指连接处老茧还没有消失。从11岁那年到乡中心完小读五年级开始,周末只要不是雨雪天气,都要挑五六十斤担子往返,出山挑木材、魔芋等山货,回家挑粮食、肥料等杂货,当时挑一百斤可以赚十五元苦力钱。高一结业后,连借钱都借不到,我选择休学,靠挑脚卖力、搞山货卖,凑齐了高二的学费,重返校园一年后,再遭困境,不得不走上社会谋生。后来我通过自学考试,获得大专、本科文凭,圆自己一个大学梦。
在这样的环境中,给了我消化苦难的能力,给了对山外生活的向往,给了我对生活与生命的思考,给了我追寻梦想的动力和勇气。我把这些生活的赐予,组合成文字,诗意地呈现给读者。例如我在《仰望生命·苍鹰》中写道:“哪怕天空接近了地面,翅膀也要搏击,否则就会残废成两张断弦的弓;即使世界暗成了地狱,眼睛也要闪烁,否则就会退化成两颗无用的玻璃球。”“即使苦难与困惑僵硬了翅膀,苍鹰也不会放弃意志里的翱翔。除了翱翔,无穷无尽的翱翔,苍鹰别无选择!别无选择!”例如我在《仰望生命·鲤鱼》中写道:“生命就是从头到尾的较量,暗算和谋害如影随形自始至终地跟踪着生命,生老病死贯穿生命的全部过程。”“比生命更具有生命力的苦难潜伏于生命的每一处空隙;比死亡更贪婪的嘴巴盛开在生命的每一杈枝头;比彩虹更绚丽的诱惑牵引着生命的每一条视线。”“苦难是一片无边的海,幸福只是海水里的盐。要想得到幸福的盐,就必须用生命的阳光去曝晒。阳光越强烈,晒出来的盐就越多。”例如我在《家园如梦》中写道:“从山村走进城市,实际上是走进一种诱惑,甚至一种折磨。”“山路的源头是生活,山路的尽处还是生活。生活就是生生死死,造化平衡世界,谁能适应这个世界,谁就是赢家。做个赢家吧,赢家有能力随遇而安。无论生活把自己推到哪个位置,都要用一颗平常心去面对,轻松靠自己给予,快乐只属于创造快乐的人。”
在这些例句中,我将生活经历进行了诗意转换。首先是将抽象的东西具象化:如将“暗算和谋害”与“跟踪”组合,如将“苦难”与“潜伏”组合等,这种组合更形象,更鲜活,更容易理解。其次是将平常的生活感触或感受哲理化:如“苦难是一片无边的海,幸福只是海水里的盐。”“从山村走进城市,实际上是走进一种诱惑,甚至一种折磨。”通过哲理化的提炼,语言更富有张力,更富有思想内涵,也更精炼易记。第三是尽可能多的使用修辞手法,我在这些例句中,使用了比喻、拟人、排比等多种修辞手法,不仅阅读起来更具形象感,还增强了行文的气势。
当我们在写作中需要用到自身经受苦难或遭遇不幸的素材时,一定要事先好好酝酿,要通过艺术加工,给读者正面向上的阅读感受,哪怕读者被触动心弦,感动落泪,都不是被活生生的苦难或不幸冲垮了读者的情感大坝,而是作者面对苦难或不幸时的坚强让读者获得思想的共鸣和灵魂的共振,进而获得精神养料,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二、出于表达或浓化情感的需要散文可以合理虚构。
在人们的文学常识里,虚构是小说的专利。然而近年来,散文也出现了虚构的作品,这就引起人们的议论:散文能虚构吗?
我个人认为,出于表达或浓化情感的需要散文可以合理虚构。虚构与真实并非不相容的概念,合理的虚构以生活真实为基础,使散文走向更深层次的真实。作家莫言坦言,自己就是把散文当小说来写的。他认为,任何一个作家,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遇巧合。过去我们总有一种错觉,认为散文、随笔的真实成分要大一些,而小说的虚构成分要大一些。其实恰恰是小说暴露了许多真实的事件,而散文更造作、更虚伪,甚至可以把散文称作“真实的谎言”。评论家李子云认为,散文的特点就是随意,所以虚虚实实都可以。
散文的核心功能无非叙事记人、写景状物,具有随心随性随情随景的自由性。作者在写作过程中,有时为了表达或浓化某种情感,需要合理虚构一些意象和场景,或者说嫁接或移植一些意象和场景,即把并不存在的东西通过意象呈现出来,或者把不同时空中的场景整合到同一叙事场景中来。如我在《家园如梦》中写道:“庭院里的那口古井,清楚地倒映着我曾经在井旁的柳树上猴跃的童年。辘轳上那长满黑斑的麻绠,依然牢牢地吊着我的心事,绷得像调紧的弦。”“‘月光光,亮堂堂,背书包,进课堂……’井边学会的童谣鲜活如初,只是教我童谣的母亲却已独卧寒山。母亲的声音已成记忆,然而母亲的血必将灌溉我的一生。”“流浪的脚步离开了家园,只把乡愁饲养在井中,任何一丝不经意的涟漪,都有可能荡得我遍体伤痕。”在我老家,饮用水是直接用笕从泉眼或山溪里把水引进大木桶里储存备用的,没有打井的习俗,但在很多地方,农村都打井,井是与家紧密相连,有井的地方必有家。因此,为了使母亲教我童谣的场景更加诗意,我移植或者说是虚构了“井”这个意象,包括该文后面关于“荷塘”的意象和场景同样是虚构的,但这种虚构并不影响情感的真实性,反而浓化了情感,升华了情感,更具感染力。当然,这种移植意象或场景的做法,有时也会给自己带来尴尬,曾经有一个读者写信给我,说好希望能够去我老家,看看那古井、古枫,亲自去感受一下我那如梦的家园。我马上回信,坦白古井并不存在,当时只是为了表达情感的需要,做了意象的移植。
三、将自己的生活经历置于时代背景下进行转换。
对于我这样一个其貌不扬,既无老爸老妈可拼,又无烫金学历可耀的山民,要在城市讨生活,得付出更多的努力,需承受更多的打击。1998年,我报考《三湘都市报》社记者岗位,因只有自考大专学历,在报名环节就被刷了下来,后来通过《湖南日报》社的一位同乡帮忙,总算参加了笔试,最终在面试过程中,还是没有全日制本科学历而未被录取。后来报考湖南教育电视台记者岗位,公布成绩的前一天,我打电话去咨询成绩,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说:“我查了成绩,差一分,你今天下午下班前来我办公室一趟咯。”当时我没有正确理解那句话的含义,没有去登门拜访。两次报考记者岗位,都名落孙山。2001年,我再次拿起简历和部分作品复印件,去《人才信息报》社应聘采编岗位,编辑部主任看了我的作品复印件后,简单聊了几句就带我去见总编辑。总编看了我的文凭复印件,问了我一些新闻采编方面的专业问题后,当着我的面跟编辑部主任说:“他才大专学历,还是自考的,表达能力也不怎么样,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录用还是不录用,你自己决定!”幸好那主任喜欢我的文字,最终给了我机会,直到2011年转型从事养老服务与运营,一不留神我在媒体工作了近十年。
1995年至2011年,我都是在漂泊、流浪,居无定所,食难定餐,经受很多职场上的排挤、打击,也遭遇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加上骨子里的清高和孤傲,一路走来,坎坎坷坷、跌跌荡荡,诸多苦楚和无奈难以言表。基于我自己的生活经历,2009年我创作了一篇4200字的习作,取名《液态群体》,浓缩写照我等像液体一样流动在城市间的一个群体的生活处境和生存状况。文章写出来之后,引起一些文友的共鸣,后来被《散文诗》杂志2010年9月上半月刊在头题位置配照片和创作谈发表。在这篇文章中,我把自己的某些经历进行了诗意转换,如“等高的身材,贴有城市标签者总是喜欢用俯视的姿态看待我们;等长的手臂,接到城里人的臂膀上却比我们更容易揽到面包和美女。并不是我们自身发育不良,也不是我们未去寻觅和争取,而是城市的门槛被有意抬高。”“城市戴着有色眼镜,高高翘起二郎腿,但我们还是心甘情愿地将淳朴、憨厚、率真坦露无遗。我们在水土不服的地方苦苦挣扎,挣——扎——!”“弱势群体,始终被压在金字塔的最底层,那里只有蜗牛的唾液、蚂蚁的足迹,只有被压的呻吟和哀怨。谁说我们不是被压迫的石头呢?但愿哪天飞来一根杠杆,将我们高高撬起。一块石头只要动起来,就能划出弧线,产生能量和声响。”“三十而立。可三十岁的我们却因腰椎超载,有些立不起来。一套普通的房子,就足够压得我们很多人冒汗、发抖,加上父母和孩子,更是难以挺出将军气概。但我们必须成为自己的将军,带领才能、智慧、学识、技术等各路兵马,在生活的战场上冲锋陷阵。”
尽管,生活中有诸多的不如意,诸多的不平等,诸多的污秽和黑暗,但在文学作品中,我们不能整篇都是负面的阴暗的东西,还是要有亮色,要有积极向上的东西,要让读者透过文字感受到温暖和力量。如我在《液态群体》的末尾一节写道:“我们的存在,就是要让春风吹拂大地,让月光镀满神州。尽管脚下的路还很艰险,但我们会毅然前行;尽管很多人还在舞台边排练,但我们必将成为主角。喜剧也好,悲剧也罢,我们都将全心全意地投入演出。我们知道,现实中悲剧远远多于喜剧,有些悲剧甚至无法淋漓尽致地搬上舞台。因此,我们虔诚地祈祷生活中少些苦和难,少些伤和痛。”“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只希望自己即便种植在水泥地面上,也蔚然成林;我们只希望在公平竞争的前提下,有掌声和鲜花此起彼伏。”“记忆中的迎春花呀,金黄金黄,张着小嘴,唱亮春光。那是我们曾经的誓言,也是我们现在的宣言,更是我们未来的名言。”
后来我在想,为什么《液态群体》能够引起一些同龄人或者比我年长者的共鸣,除了文字上较为灵动、形象外,更重要的恐怕是我把自己的某些经历与时代联系在一起进行了一些概括、总结、提炼、思考,将个人的小经历置于时代的大背景下进行转换,呈现给读者的,不再是我个人的生活处境和生存状况,而是像我一样没有良好教育背景,没有家境和权贵可依可靠的一个群体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谋生的个别痛点的撞击。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痛点,也是我们这个群体的痛点,甚至我们这个时代的痛点。正如我在文中写到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幸福和苦恼,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旋律和唱腔,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和担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梦想和荣光。”
写作,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事情,每个人的生活经历不同,对生活的感悟能力不同,以及对文字和情感的驾驭能力不同,最终创作出来的作品水平自然不相同。我自己觉得,我在文字的组合与驾驭能力方面还是有些天赋,尤其是比较擅长用形象、生动的语言来写作,在有些文章中,我还适当运用过词类活用手法,如“在家门前那堵不倒的竹篱笆上,我将自己攀援成一株不忘的牵牛,紫色的喇叭始终朝向敞开着的家门,芬芳屋里的每一道墙缝。”“芬芳”本指花草的香味,是形容词,这里活用为使动,意为“使屋里的每一道墙缝都充满了芳香”。
此外,文体不同,对作者的要求也是不一样的,例如小说特别需要设计情节、讲好故事、刻画心理的能力,散文特别需要抒情、说理、表意、叙事、写景、驾驭文字的能力,诗歌特别需要选取意象、充沛情感、丰富想象力的能力,有人适合写小说,有人适合写散文,有人适合写诗歌,有人适合写剧本,所有文体都能拿手者不多,因此每个人都要根据各种文体的特点和自己的能力,选取最适合的文体去主攻,把某种文体写得很擅长很优秀后,其他文体或许可以触类旁通。
我对写作没有明确的目标和追求,写作仅仅是我一种发自内心的爱好,我始终坚持独立写作,绝不为写作而写作,绝不迎合任何组织和个人的胃口,写自己想写的,写自己能写的,随心而动,率性而写,求真求实,我只希望“那些麦粒般饱满的文字,其光芒可以照亮心灵,染白污秽。”往后,请各位老师一如既往地栽培我,鼓励我,我会细水长流地把写作爱好发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