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某个夏日,在马王堆博物馆的住宅区里,我忐忑不安地敲开了彭燕郊老师的房门。彭老和蔼可亲地接待了素不相识的我。从中文系教授职位退休多年后,作为诗坛泰斗的彭老,对于来自湘潭大学的诗歌青年仍然爱护有加,来者不拒。我拘谨地呈上自己的习作,其中特地附带了好友张良的一首诗《我寻找一条隐秘的小径》。彭老认真读完,温和地表扬张良和我的诗句“清新可喜。”这对于当时浅陋而又自负的我辈来说,虽然是个不小的鼓励,却也并非我们满心期望从长者那儿获得的赞许。
二十三年过去了,当我收到张良准备出版的诗集电子版时,彭老作古已近一纪,而我却似乎更加重视这首题为《我寻找一条隐秘的小径》的诗了。它不仅保留了着我们青春年代的“雨迹斑斑”,也成了我们一生诗歌追求的预言。回首往事,我意识到,在1993年的那个夏日里,湘潭大学中文系年龄与成就极为悬殊的两代诗人,一生中的唯一一次交集,其实也是他们在诗歌道路上不可能交集的明证。因为我们,浅陋自负但是满怀诗歌虔诚的我们,在写作发轫之初,便开始寻找一条“隐秘的小径”,这小径既有意避开了“朦胧诗人”踩踏出来的熙熙攘攘的通衢,也远离了以彭燕郊先生为代表的老一辈诗人衰年变法所开拓的大道。我们这些“外省的”“乡下的”诗歌小青年,当时似乎也还没有能够真正理解到彭老那种同时为新老诗人所羡慕和景仰的先锋性。而完成震撼文坛的鸿篇巨制《 混沌初开》未久的他,也没有对我们这两个还在乱草丛中拔剌的土头土脑的小伙子特别留意。但是今天,如果彭老在天之灵能够读到张良的这本诗集,我猜想,他很有可能会发现:当年他坐在自己客厅中翻阅过的那个文学青年,在随后的二十多年中,确实找到了一条“隐秘的小径”。这小径既通向诗歌的故乡,也通向诗歌的内心、诗歌的古代。
张良出生穷困,屡遭逆境。父亲的病逝,更将家庭重担过早地压在他身上。在与生活与命运抗争的漫长进程中,他不仅创造了幸福,也创造了惊心动魄的美。这本自选诗集,收录了自大学时期至今近两百首诗歌。这些诗歌真实地纪录了他的爱情、梦想、悲痛、祈祷、赞美和怀念。它们是一颗内向、忧郁、敏感多情的心,在雪白纸张上的赤裸。也是一个虔诚、坚强、茁壮的灵魂以文字铺砌的求索之路。他在《秋歌》中曾经写道:“如果大地不宜播种,就在天空撒下星辰/让遥远的光给心灵以安慰”。对于我,一个曾与他痛饮狂歌同遭白眼,而今却相隔重洋的同学和朋友,他的诗句,就正是那给我心灵以安慰的“ 遥远的光”。我希望这光,因这诗集的出版,能照见更广大的世界,安慰更多的心灵。
孟冲之
2016年6月19日于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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