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哲理、诗意和美喻

                         刘翼平 

我在水的两头生活过，小时候由于出生在南方五岭之一的都庞岭上，家住白云深处，喝山顶流下的涓涓溪流，特别是砍一截小竹筒，接住刚从石缝间流出如丝线般的清泉，用舌头并嘴接住，凉凉的、带着丝丝甜味，滑进肺腑，这是最原汁的矿泉水，也是我生命中接识的最细的生命线。有一天，为了生命和生活的需要，我走出大山，来到了地球上陆地的边缘，此时此刻，一片水的宇宙在眼前和脑海中翻腾，海啊，你由每一滴水汇聚而成，让我这个如一滴水样的山里孩子目瞪口呆。南海、东海、黑海、太平洋，我在水的另一头“乐不思蜀”。这是我，也是每个人见到的最大的水立方！马年盛夏，南蛮先生将他的第一本诗集《水》赐给我，双手捧着，厚重沉甸，我顿时想起自己几十年对于水的情感历程。两年前，南蛮先生在花桥老家邀请几位文友喝酒，当着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为我们朗诵了《母亲》一诗：我的母亲\端着一碗水\在老屋里进进出出\我的母亲不懂得儒家文化\也不懂得物理学\但我的母亲懂得\把一碗水端平。这是我见过南蛮先生的第一滴水，今天，六百多页九百多首的诗集《水》，就是南蛮的水之海。翻开它，读着一滴滴水，我犹如驶入诗歌的茫茫大海。

《水》之哲理

诗应当富有哲理，马雅可夫斯基说：“真正的 诗人\会从 朦胧的火星中\吹出\明亮的思想”，优秀的诗歌总是运用机智闪光的语言去打开读者思想的天窗，焕发出思辨的美感。水在中华文化上以智慧和哲理而存在，庄子之水就是思想之水、哲理之水，南蛮先生深受熏陶，深领神会，让《水》秉承和遗传了中华文化的基本元素。这种哲理在《水》中的体现主要在灵感和诗眼上，体现在他对自己诗歌描述的“情物”的感情处理上。他常常通过深入浅出和转折联想的方式来表达情感的哲理。

在深入方面，将别人看来平凡的东西神化。比如《时间在零陵文化村更加芬芳》：在零陵文化村\主人用一壶茶\让时间慢下来\在零陵文化村\石头成为时间的果实\木头成为时间的脸面。“时间”让“古玩”千古。

在浅出方面，将深奥的东西一下子说白，前述的《母亲》一诗，用“把一碗水端平”这个简单的动作将伟大的母爱描述得淋漓尽致。又比如《桃花（六）》：走一回桃花运\发一回桃花癫\然后，安分守己\然后，柴米油盐。《桃花（九十一）》：桃花对一片桃叶说------\当绚丽与灿烂已成往事\最重要的便是眼前的生活\当前的日子。恋爱结婚生活，一份现实朴素的生活哲理。

在转折方面，那首《女书》最有代表：女书\算个鸟\鸟中凤凰\凤凰的姊妹。多漂亮的华丽转身，一句话一秒钟，女书形体与价值的哲理跃然纸上，这是南蛮思想的深刻、才华的深邃、诗句的魅力！《水》是诗集的命名作，在诗中，他将“父亲”转换成“水”，给读者一个思想大转弯：我的父亲老了\他年轻时为庄稼与禾苗\浇了几万桶水\那些水并没有消失\他们变成了地下水\变成了山之泉\江之源\河之波\云中雨\海之浪\\我的父亲老了\他年轻时浇的水\依然鲜活。

而在联想方面，南蛮更是胜人一筹，《江永蓝山轶事》中写永州“三分石”：小馨啊\我很后悔那次去蓝山看三分石\自从看了三分石后\我看很多事物都三心二意\----三分石分开的不仅是巨石的身体\还有我的心思\还有我的内心世界\更要命的是\我竟然认为三分石不是石头\而是喷泉。用哲理向小馨表达感情，诗人是何等狡猾。《爱情》：爱情是什么我说不清\它应该抵达灵魂\我曾与一个人爱得地暗天昏\后来才发现彼此不过爱了对方一点皮毛而已。这是一份简练的失恋总结书，爱情的哲理就在“抵达灵魂”。又如《小区的树木》：小区的树木郁郁寡欢\仿佛得了抑郁症\鸟儿不喜欢它们\就象女人不喜欢无精打采的男人。用诗的语言写出了环保主义者的倡议书。

诗藏哲理，以文化人。用诗来表达哲理，成本是最低的，效益是最大的。南蛮先生用《水》做到了。

《水》之诗意

诗歌之美，首在诗意。对当前诗界乱象，我认为必须要守住底线：诗歌创作必须要永葆诗意。南蛮用《水》在坚守和捍卫着。

从读者的实用主义角度看，诗歌至少要从两个方面表现意境美，以飨读者：一是诗句本身描绘的文字意境美，二是诗人本人表现的思想个性美。

前者是将文字兑现成一幅画，是山水画、静物画、水粉画。《卷三·水》中有两首短诗，都是静物写生。《音符》：每一片树叶都是生动的音符\鸟的啼唱\缘于树枝为它们准备了\五线谱。《爱的心意》：把太阳掏空 做你的耳环\给月亮打孔做你的玉璧\这一点小心意\请你收下吧。《湘江一瞥》完全可画出一幅水彩画：穿泳装的少女\走进湘江\她的臀部\象天体一样浑圆\象天体一样美丽\难怪有人说\人体是全世界最美丽的花朵\\她又从波浪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我看到风儿伸出温柔的手\拍她的马屁\\最后 她用脚印\为湘江加盖邮戳\她把湘江与云彩\邮寄给大海。《卷四·在永州（五十一）》：一排民工\蹲在地上吃早餐\油豆腐\在他们的碗里闪闪发光\一轮红日\从东边冉冉升起\一幢幢楼房\像狗一样趴在城市的身旁\我路过那一片工地\正好与朝阳相会\民工的饭碗热气腾腾\我发现\民工的饭碗\像日出一样壮丽。犹如一幅工地晨曲的版画给人深刻印象。

后者将诗句还原成一个人，有个性、有形象、更有思想。写《成吉思汗》，前两节表现了成吉思汁的伟大豪迈：用天空做公函\用太阳做印章\用马蹄做钮扣\用大地做战袍\战袍沾血\一滴血\就是一个湖泊。站起来是山峰\卧下去是山脉\山脉是你的脊背\山脉是你的脊梁\你的脊梁与脊背\横跨欧亚大陆。后一节写诗人自己：如果我是亿万富翁\如果我是中国首富\我要为今天的中国人争口气\我要组建一支足球队\足球队的名字我早就想好\它的名字应该叫——\成吉思汗足球队。而在另一首《与翠翠喝重庆啤酒》中，诗人又变成另一种情调：我的对面\坐着翠翠\我的旁边\摆着重庆啤酒\\这个黄昏\这个夜晚\天上的星星很幸福\天边的月亮很陶醉\\干吧 翠翠\生活有你\有重庆啤酒\就是诗意 就是完美\\干吧 翠翠\如果酒杯\是人生的湖泊\你就是湖中的风帆。翠翠或是妻子或是情人，诗人的柔情尽飘在夜晩的微风中。

《水》之美喻

诗歌最需要比喻，比喻是一首诗作为诗歌形象的重要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不擅长比喻，可以无损于小说家、散文家、戏剧家，却算不得有才华的诗人。最先接触南蛮先生的诗作，我是被他的比喻打动的。《水》诗有点特立独行，就在于比喻标新立异。南蛮善于发现“异”，以“异”表现“同”，能言人之未言；长于表现“异”，以独特表现一般，善言人之难言。南蛮特爱桃花，被誉为“桃花诗人”、“李桃花”。他关于桃花的比喻最多：《桃花》中：桃花是我的妃子\我也有后宫佳丽三千人\春天来了\过一把帝王瘾\真爽。《桃花是我的酒杯》直接用比喻为题，桃花是我的酒杯\我举起桃花做的酒杯\敬蝴蝶敬蜜蜂敬多情的黄鹂\敬梨花敬李花也敬路边的野花\我一举杯\大地便姹紫嫣红。《桃花集》中更多：点点桃花 是春天的乳头\那么晕红 那么美艳\我想用嘴唇吸一口\吸出春天的乳汁；桃花是春天的超短裙\春天劈开大腿\让我们看到她\粉红的三角裤。

不单是写桃花，南蛮先生大部分的诗是用比喻来架起与读者的心灵桥梁。写书法家月浪：月浪的草书象导火线\总想引爆什么\总想在灵魂深处爆炸与开花。写醉酒后的作曲家：梅湾路的斑马线\被他当成五线谱。写洛阳牡丹：洛阳牡丹\肯定吃了武则天的乳汁\否则\它不会那么娇艳。洛阳牡丹\肯定喝了李白的酒水\否则\它不会那么醉人。写周家大院：周家大院的月亮\像鸟窝\周家大院的鸟窝\像草帽。更有那首《比喻----献给酒鬼酒》让这一特点登峰造极：朋友\我亲爱的朋友\请为我们喜爱的酒鬼酒\打一个比喻吧\酒鬼酒\像屈原的诗篇\像香草美人的气息\像三国风流\像魏晋风度……\像钟馗的气概\像李逵的板斧\像金庸的武侠……\像沈从文的文笔\像黄永玉的脾气。一首诗中十九个比喻，诗乃比兴也！

诗集《水》有味道，如张造云所说：“南蛮是真正的诗歌杀手，让喜欢读诗的人在阅读中死去，又让喜欢读诗的人在阅读中活来。”如胡宗健所言：“朴素，即是南蛮一开始就选定的风格，当然也必将是他最后的风格。”也如南蛮自序：让诗歌大白于天下！

我祝贺南蛮，喜爱南蛮，学习南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