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建功先生有许多相似之处。
比如,他教过书,我也教过书。再比如,他喜爱乐器,我也喜爱乐器。当然,我挖过煤,他没有挖过煤,不挖也罢,那煤也不是那样好挖的。
相比之下,我俩最大的共同点,还是喝酒罢。想那当年,他曾经喝得天昏地暗,我呢,也喝得地暗天昏,现在,还是喝得飞沙走石。最后,这位非煤矿工人,居然喝得那强健的身体不幸中风,我却喝得神经尚无毛病。其原因何在?我想了很久,很可能是他没有挖过煤罢。
那天,建功来到长沙,我们初次见面,我也不太客气,想想这位前酒仙来了,我不喝似乎对不起他。所以,我虽有了醉意,仍然喋喋不休地叫酒来,他当然只得甘拜下风,微笑地看着我,似乎看到了他威风的过去。现在,他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以茶代酒,端起一大杯茶,竟然一饮而尽。可见其当年的雄风犹在,这让我感动不已。
看来,建功喝酒是深有体会的,居然写出好些关于喝酒的文章,而我惭愧得很,至今仅仅写过一篇,似乎对酒不起。由此可见,建功善于总结喝酒的经验,而我,只是善于实践。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在我俩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其实,这个终于倒在酒杯下的男人,心里又是何等的不甘,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是多么的痛苦不堪。他却不愿意浪掷时光,要把这不顺的日子,过出一点诗意来。他说话口齿不清,似在讲英语,我便笑道,你汉语不行,英语倒是说得十分之流畅。说话时,竟然还需要翻译。那天,做翻译的是他侄女,遗憾的是,其侄女却不太尽职,露个面便不见了踪影。后来才得知,她有急事已返回家中。我笑道,你这个当叔叔的,可能是没有付翻译费吧?
建功大笑。
对于这个豁达之人,我还有一个遗憾,他如果仍然能够大战酒场,我欲与他一比高低。
这个讲“英语”的人,为了恢复汉语,竟然从拼音字母开始,极像启蒙的细把戏,咿咿呀呀地像唱歌。况且,他的右手也不那么听话,已经握笔不稳,他便练习左手拿笔。况且,走路也不稳当,摇摇摆摆,似醉酒的汉子。他便天天练习走路,现在居然能够爬山了。其实,我最害怕的就是爬山,每次碰到爬山时,我便坐在山脚下抽烟,独自欣赏大好河山。
所以,面对这个来自崀山的汉子,我内心充满了愧疚。
我想,这个坚强而达观的男人,他的脑海里面,肯定不时地响起许多的曲子,比如《花儿与少年》,比如《新疆之春》,等等。那些美妙的乐曲,深深地拨动了他的心弦,让他不断地回忆起过去那些美好的往事。所以,他要让自己的生活重新丰富起来,用文字给自己伴奏。就可以想见,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要克服多少困难,真是非寻常人所为。也所以,他虽然不能拨动心爱的器乐了,却依然用左手拨响着一串串极富节奏感的音符——我们明白,那是生命的旋律。
是为序。
2017年8月20日于长沙
(姜贻斌,一级作家,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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