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史诗,我还是一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那时根本不懂什么是诗,只是读到那首名为《格萨尔王》的史诗时,第一感觉就是美,它美得纯粹,美得耀眼。特别是那广袤的草原,那草原上雄鹰般的格萨尔王,以及那些勇敢善良的草原之子,都让我如仰望日月星辰般地仰望着诗里的一切。
数年前在毛泽东文学院学习,读到一本《灵魂的村庄》,认识了一个叫乐冲的诗人。只是见到诗人的霎那间,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诗人高大却低调,让我们无法将乐冲与之联系起来。用我们同学的话说:有点沉闷。可我们仍亲切地称之为定新。
定新的诗,于我却有一种熟悉而真实的气息存在着,让我的呼吸轻松而又顺畅,没有半点陌生感,更无任何压抑感。走进定新的《灵魂的村庄》后,感觉他的村庄,既是他灵魂的出发点,又似乎是他灵魂的归宿。父亲的烟斗,点燃,或者熄灭,都与他息息相关;那口老井,是他生命的源泉。
及至接过他的《风吹过梅山》,走进他的诗里,又像随着这吹过梅山的风,走进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空间。风累了,你可以陪风到那古旧的茶亭歇歇脚;心累了,你可以沿着那青石板路,陪风走进老屋,对着蓑衣斗笠说说话,对着犁耙家俬叙叙旧……偶尔,你还可以拜拜那个生“一双反脚 行走如风“的倒立的神,想象着”兽见自退 蛇见自躲/瘴见自隐 妖见逃之“的场景,然后边念咒语,边信心十足地走进山野,体验一下祖辈们打猎过程中的神奇。或许途中你会经过某户农家,屋里飘溢出香喷喷的芝麻花生豆子的味道,那“是梅山深处的一阵风/刮起嫩白姣绿/还有些脆黄的精灵/一斗烟的工夫 飘落/一个山妇乳白的漩涡”,它会“揺碎”“原始火热的情话“、”,让你的渴望“流过一片滚烫起伏的心田”。
这阵风,从梅山封尘千年的历史中吹来,吹过“大唐的一叶薄片”,吹过明清,吹过“江南古道的尘沙”,吹过“西北大漠的檀香”;这阵风,从梅山古国的角落里吹来,吹过牛角的旗杆,吹过残墙下破旧的瓦罐,吹过唐家观那件暗淡的衣裳,吹过江南的码头,吹过陶澍的石螃与印心石屋,吹走了六步溪夏日的炎热,吹醒梅山深处的刘家大院;这阵风,从梅山迷失多年的足迹中吹来,吹出了两片绿叶缔造的传奇,吹出梅山蛮的从容、豪迈与积极乐观:诸如一坛潋滟的米酒,一场腾跃的虾舞,还有那一座座烧得红彤彤的宝塔,特别是那一场场原汁原味的傩戏,将梅山人活得洒脱,活得通透的灵魂演绎得淋漓尽致……
都说这是一个随处是诗的时代,却缺少骨骼;都说这是一个遍地诗人的时代,却丢失了纯粹的灵魂。可我,却在定新的《风吹过梅山》这本集子里,听到了梅山骨骼的铮铮之音;我还从这本集子里,读出了梅山史诗的韵味,这韵味里,正深藏着梅山山民们纯粹而又执著的灵魂。
王涘海在《守望,抵达抑或出发》一文中说道:“不管工作岗位如何变化,他对诗歌的热爱一直未中断。迄今为止,李定新在诗歌创作之路上已跋涉二十余年。他曾出版了诗集《灵魂的村庄》,在国内文学刊物上,如《诗刊》《诗林》《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湖南文学》《西部》等全国各地知名文学期刊发表诗歌二百多首,其诗作被《新时期三十年湖南文学精品典藏》和各类诗歌年选收集,多次获得省、市诗歌奖励。……作为一名缺少关注和平台的基层诗人,作为一名承担大量琐碎行政事物的诗人来说,确实是难能可贵的。何况,在精神败给物质的时代,坚守本身就是一种胜利,足以让人对他额首相敬。这他的第二本诗集,通过层层筛选,最终纳入湖南省文艺扶持项目,既是多年来对诗歌不懈追求的回报,更是文艺主管部门对他诗歌创作的肯定和鼓励。”
是的,作为诗人,定新是执著的,他的执著缘于他对诗歌的热爱和敬畏。正因为执著地热爱,二十多年,他对诗歌始终坚贞不渝,无论参加工作之初,处于繁重的教学任务之中,还是如今身兼数职,任务繁杂且琐碎,他从来都不曾放弃过诗歌;正因为心存敬畏,正因为在他眼里,“写诗就是朝圣”,尽管白天脚步匆匆,他却仍让每一个黑夜盛开出片片繁华。《夜色是块繁茂的土地》一诗,便是最好的证明。他的夜晚寂静却不寂寞,冷清却又热乎,那是诗歌这片圣洁的土地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对这一丰茂的家园饱含期待,让他的精神为之振奋,让他的灵魂更加纯粹。
当然,诗人的执著更缘于他对家乡的热爱与虔诚。海德格尔在《荷尔德林诗的阐释》中说过:诗人的天职是返乡,唯通过返乡,故乡才作为达乎本源的切近国度而得到准备。守护那达极乐的有所隐匿的切近之神秘,并且守护之际把这种神秘展开出来,这乃是返乡的忧心。在《熊耳浮青》一诗中,诗人的“故乡如一页百读不厌的家书 渐次铺在眼前” 。可见他对自己家乡的拳拳之心。“村庄像一件挂在桩上的蓑衣/每一根棕丝都在晃动”(《风总是朝村口的方向吹》),梅山风物能让他忙碌而单调的日子变得丰盈起来;“一只着火的鸟笼/燃烧在南疆的版图 北宋王朝/……燎肉引藤 缺盐少铁的梅山蛮/枕弩操戈 用寇劫的方式/捍卫着火的家园”(《开梅山》),古老的梅山精神更让诗人心旌摇荡,心潮澎湃,不自觉地唱出了心灵的欢歌。
这些,也印证了他为何要将自己的诗集取名为《风吹过梅山》的缘由,正“是因为我对湘中这片生我养我的古老而神秘的土地,有着一种宗教般虔诚的热爱”。难怪,王涘海也说道“他的诗歌,既是乡土的,又是地域的,更是本土的。”
或许有人会这么想:这不仅是他作为一个文联主席的职责,更应该是他作为梅研会的倡导者、领导人的职责。可我,无论是从他参与田野调查的背影里,还是从他一首一首吟咏梅山风貌,梅山物事,梅山人物,梅山精神的诗歌里,都读出一个梅山人对家乡,对梅山文化发自内心的热爱、敬畏与虔诚。
有研究梅山文化的学者曾说过:梅山文化是一种断裂,因为没有文字记载;断裂之后,却又没有及时缝合,更没有相应的传承。读过定新《风吹过梅山》这本集子后,我似乎看到了至少有那么一颗心,有那么一群人,正在努力地缝合,并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将梅山文化传承下去。
定新气场强大,却又谦逊低调。无论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他都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固守着自己的家园;无论他写作上的成就有多大,他总是坚持着“能读懂;反映真善美,且有新发现;语言精致,可供咀嚼“的三个基本准则。都说地域性写作是一项高难度写作,其历史人文知识要求之高、立意出新之难,技巧把握之准无异于刀刃上炫舞,但只要读过他这本诗集的人们,都说定新的诗通俗易懂,仿佛将梅山的一切鲜活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堪称一部成功的梅山史诗。
作为一个过于浅薄的诗歌爱好者,我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只是在学习之余,又引发了我深深的思索:透过《风吹过梅山》这本有着史诗般宏大背景的诗集,我仿佛已经触摸到了一颗纯粹、温热而又深邃的灵魂。
【简介】李定新,笔名乐冲,男,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中青年作家研讨班第11期学员。曾参加第12届全国散文诗笔会。湖南省第八次作代会代表。1990年代初开始写诗,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湖南文学》、《星星诗刊》、《西部》、《诗林》、《散文诗》、《文学风》、《湖南日报》等报刊,多次获诗歌项奖励。有诗歌被译为英国、罗马尼亚等国外文字。诗作收入《新时期三十年湖南文学精品典藏》及各类诗歌年选等专集。著有诗集《灵魂的村庄》《风吹过梅山》。现任安化县文联主席、县梅山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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