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浏阳的不陌生,源于一首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通过这首歌的旋律竟然能够省略千山万水,仿佛自己的故乡就在那里。
因为都是散文诗的写作者,苏启平希望我为他行将出版的诗集说几句话。他的散文诗集取名《浏阳河畔的乡愁》,虽与他不熟,但是读完整个诗集,对他笔下的乡愁具体化顿生几分敬意。
乡愁是写作者普遍性题材,多年前,余光中曾经写过大乡愁。近些年来,人的生存流动正在把乡愁日常化。概是因为有太多的人乡愁在心,所以,对这样题材的书写很容易流于平均化的叙述。抒情过度或者浮光掠影皆有之,谁能够意识到乡愁其实是一种精神原乡,是自己根部出处对自我行为的持续提醒,是品质、动能与纪律,谁就能够在表达中胜出。也就是说,哲学上的乡愁远远超过因为距离而导致的对故土的怀想,它不仅是情感的,本质上更应该是理性的。记住最初的自己,拒绝光怪陆离的诱惑,不管身在何处,故乡的胎记仿佛一种道德要求。
需要我们注意的是,乡愁已经不仅仅与横向的距离有关,它更多的是惆怅在自身记忆的苍茫里。苏启平的生活经历或许包括离开自己出生的村庄,来到城市。但从他的文字里,我们看到他一直没有远离浏阳河的域际。他的乡愁果然从那首歌开始:“歌声很远,乡愁很浓。”他喝完浏阳河酒,像完成了男人的成人礼,留下或者行走,似乎都有了勇气。他在赤马湖里停泊,湖水让他做好准备:无论去哪里,哪里就是归宿;万丰湖应该也是他家乡的景致,在湖畔走一走,如同打马江南,身心被俘虏后,江湖再辽阔,这里的涟漪足够。
与诸多书写乡愁者一样,苏启平同样花了大量笔墨进行乡村场景的叙述:“一种叫做苎麻的植物,与河畔灵巧的女人心有灵犀。”“那归蹄敲击大地的声响,是夜间虫鸣鸟叫的号角,从那刻开始,山村进入另一个世界,听不到劳累、贫穷和苦难的呻吟。”在城市里的生活际遇,他没有过多的描写,他用对村庄炊烟的记忆来怀念不老的故乡。这样的自然与自由,也许在后来的生命环境里丢失了,而物质化与技术化的时代里,人文和人本似乎在不断暗淡。故乡不老,那么,老去的是什么?
苏启平似乎没有在此问题上进行停顿式的叩问,好像他的任务主要在于呈现。我虽没去过浏阳,但是通过他的文字知道了浏阳诸多的河流、湖泊与山川,知道地理的、人文的和历史的存在。是的,任何一个地理环境总有属于它的特殊的气质,这种气质一定与往事和往事里的人物有关。“有一种精神,叫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显然是纪念胡耀邦的。我比较喜欢他关于“历史遗韵”的书写,把地理和岁月以及岁月的遗韵相结合,应该更能够唤醒大地上沉睡的记忆,对我们当下的在场当更有启示价值。诗歌的地理写作我们知道的有许多:徐俊国的《鹅塘村》、路也的《江心洲》、莫独的《哈尼山水》、爱斐儿的《小月河》、雷霆的《官道梁》和亚楠的《伊犁风景》等等,这些地理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虚构的。当完成了地理的叙述,文字里心灵的方向一定是存在的,或者是诗人要告诉他人一些什么,或许是需要一个地方来安慰自己。
苏启平的《浏阳河畔的乡愁》与其他诗歌地理写作不同的是,他侧重呈现。不怕自己故乡可圈可点之处尽可能多地为外界所知,他唯恐遗漏。因为遗漏意味他会歉疚,他最初的生命出处在那里,后来的生命行走也在那里。每一个地方都是他概念里的故土,他必须一视同仁。这样的书写会导致“泛热爱”,会使他的乡愁平均化。我希望他“从这里出发,披着满月的星辉,包裹着清亮的良心。”无论他现在的生活场景如何,他都能够坚守根部的朴素,相信一块石头,也可以开花,如同他笔下的菊花石。
他的写作饱满地呈现了浏阳那里的美好山水,注重历史与人文的梳理。细节化的描述体现了他文字的驾驭能力,而且,他的写作真诚而不装。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乡愁是真乡愁。他为自己的故乡丢失在变化里而感叹,他呼唤着真与美。这使他的散文诗有了类似思想的意义。在表现手法上,主观注入的痕迹还比较明显,今后如能够自然地让景致和事物对我们发言,文字的力量可能会更加有效。
“一路行走,我掏心掏肺的情感只为心中的那一轮明月。于是我走得光明正大,无愧于心。”以苏启平自己的文字,来祝福他的未来。
2016年1月20日凌晨 北京碧水居
(周庆荣系著名散文诗人。“我们”散文诗群主要发起人,《大诗歌》主编,《诗潮》编委,《星星·散文诗》名誉主编,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学术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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