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的“山鬼”源自溆浦瑶家山妹

舒新宇

《山鬼》是屈原《九歌》中的一篇。

历来注家都认为《山鬼》写的是山魈或巫山神女。而以郭沫若的 “巫山神女”一说，最为学界所称道，也最为流行。

《九歌》共11篇，歌颂了10个神仙：东皇太一（天神）、云中君（云神）、湘君（舜帝）、湘夫人（娥皇女英）、大司命（掌管生死之神）、少司命（掌管生育之神）、东君（太阳神）、河伯（黄河之神）、山鬼（山神）、将士（英魂）。

我们可以看出，其他9个神都是人们爱戴和崇敬的美好之神，唯独“山鬼”不是。如果写的是“巫山神女”，就可直称“神女”，或称“山神”，不会用贬义的“鬼”来称呼。如果写的是“山魈”一类怪兽，就与另外9个人神不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爱憎分明的屈原绝对不会把山中怪兽与人们爱戴的美神相提并论，一起歌颂。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屈原写的是自己，以鬼自比。就好象《白毛女》中的喜儿唱的那样：“我是鬼！我是不死的鬼！”

屈原在《涉江》、《离骚》、《远游》里一再宣称他是太阳神的子孙，是舜帝的子孙，跟随舜帝遨游昆仑西天，同食天庭花园美玉的精英，就表明他也是人间的神。

《九歌》里的10个神，前面8个神“悉天地云日山川正神，国家之所常祀”（清代林云铭语），“都写出一种渺茫恍惚难于接近的神气”（方孝岳语），唯有《山鬼》和《国殇》里的鬼神是采用十分现实的描写，情调也太不相同。

清代林云铭说：“《九歌》中《山鬼》与正神不同，《国殇》、《礼魂》，乃人之新死为鬼者。”

“山鬼”既不是正神 ，又不是“国殇”和“礼魂”中的新死之鬼，那么“山鬼”必是活人无疑了。换言之，这个与正神不同的活着的“山鬼”不是别人，正是屈原自己。

清代周拱辰说过：“山鬼以喻臣，故曰若有人。”他从《山鬼》开头一句“若有人兮山之阿”，一眼看出了“山鬼”不是鬼，而是人、是臣、是屈原！堪称火眼金睛！

清代朴学大师戴震，精通古音，尤长名物训诂，对经学、语言学贡献卓著，他在《屈原赋注》中指出：“与魑魅为群，作《山鬼》。”意即与屈原共事的那帮朝廷小人都是魑魅怪兽，“山鬼”自然是指屈原自比无疑了。理解得何等深刻！

所以，俞平伯先生才说：“‘山鬼’这篇写得非常沉郁悲哀，幽峭奇丽，在‘九歌’里最为突出。”

而梁启超先生更是说：“若有美术家要画屈原，把……山鬼的精神抽显出来，便成绝作。他独立山上，云雾在脚底下，用石兰、杜若种种芳草妆严自己，真所谓‘一生儿爱好是天然’，一点尘都染污他不得。”而屈原正是一个有洁僻的人。

由此可见，“山鬼”虽然不是正神，但诗人倾注的笔力和情感却在八位正神之上，除了写的是作者本人，难道还有别的人或神能获得如此殊荣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山鬼》是屈原流放湘西溆浦时所写，《山鬼》中描写的景色是：“表独立兮山之上，霰容容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这与《涉江》里描写溆浦的景色一模一样：“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而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靡靡而承宇。”从两种环境的描写，足可以证明《山鬼》写于溆浦明月洞，也足以说明“山鬼”写的就是作者自已。

对此，俞平伯先生指出：“写景阴森逼人，完全相似，若无真实的生活，恐不容易写到这样。所以我相信‘九歌’也是屈原晚年被放沅湘间所作。”

 虞愚先生更是认为，“《山鬼》中描写辰沅的景色……与《涉江》写溆浦的景色……可以说是表里相映的了。”虞先生从景色的描写认定《山鬼》写于辰沅，而溆浦正好地处辰沅。

还有一个有趣的佐证，也值得一提。上古时代，溆浦也是瑶蛮的聚居之地，

至今溆浦还生活着很多瑶人，而且都是花瑶，仍然保留着浓郁的花瑶习俗和服饰。在瑶语中，“妹”就叫“丫鬼”。而在《山鬼》一诗中，屈原正是以一位多情的山妹自比。“山妹”就是“山中的丫鬼”，“山中的丫鬼”就是“山鬼”，这难道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吗？联想到屈原尝试用南楚的方言进行写作，屈原正是把自己比作瑶语中的“丫鬼”，亦即一位洁身自好、多情柔美的“山中小妹”哩！ （详见我的拙作《破解屈原溆浦之谜》）

山鬼对照翻译：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仿佛有人经过深山谷坳，身披薜荔啊腰束女萝。含情流盼啊嫣然一笑，温柔可爱啊形貌娇好。驾着赤豹啊紧跟文狸，辛夷为车啊桂花饰旗。披着石兰啊结着杜衡，折枝鲜花啊聊寄相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上。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竹林深处啊暗无天日，道路险峻啊独自来迟。孤身一人啊伫立山巅，云海茫茫啊浮游卷舒。山色幽暗啊白昼如夜，东风狂舞啊神灵降雨。我痴情等你啊忘却归去，红颜凋谢啊怎能永葆花季？

　　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我在山间采撷益寿的灵芝，岩石磊磊啊葛藤四处缠绕。抱怨公子啊怅然忘却归去，你思念我啊却没空到来。山中人儿就像杜若般芳洁，口饮石泉啊头顶松柏。（心念公子啊暗自沉吟，）你想我啊是真是假。雷声滚滚啊细雨濛濛，猿鸣啾啾啊夜色沉沉。风声飒飒啊落木萧萧，思慕公子啊独自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