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素二题

 南蛮

怀素

每次去零陵

我都要碰到鬼

鬼的名字叫——

怀素

怀素是唐朝的鬼才

草书的魔鬼

每次打开唐朝

每次打开字帖

我都要被他吓一跳

毛泽东

一个最不怕鬼的人

唯独怀素

让他鬼迷心窍

如果写书法的人

不知道怀素

那就让他

见鬼去吧

                 2011年9月17日凌晨3时

                 （选自南蛮诗集《水》，漓江出版社）

   成就怀素的十个条件

一、地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永州地处湘南，古属楚地，枕潇湘而襟百越，连五岭而控南蛮。有道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唯楚有材，人杰地灵。永州之野产异蛇，零陵故地发香草。产物既异，产人必杰。红豆生南国，南国出栋梁。楚国风水、南国风土、永州风雨、零陵风气把心志不凡的怀素孕育成人文栋梁、书法奇材、艺术巨擘，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情。此乃天理也。

二、时代。唐代特别是怀素生逢其时的盛唐，国家统一，经济繁荣，政治昌明，文化发达，信仰自由,对外交流频繁，社会充满自信。这是中国历史的黄金时代、轴心时代，史家称之为“盛唐气象”。《旧唐书玄宗纪下》记载：天宝十三载，全国管郡总三百二十一、县一千五百三十八、户九百六十一万九千一百五十四、口五千二百八十八万四百八十八人。“庙堂之上，无非经济之才。表著之中，皆得论思之士。而又旁求宏硕，讲道艺问，昌言嘉谟……长辔运驭，志在于升平。贞观之风，一朝复振……年逾三纪，可谓太平”。杜甫《忆昔》诗描写道：“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狼，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怀素生活在这样的“太平”、“全盛”时代，这是苍生的荣幸，也是艺术家的荣幸。这是一个需要天才而又诞生了天才的时代。怀素便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天才之一。此乃时运也。

三、出家。“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了不起的女人”。这句话对怀素来说显然不适用。由此可见，任何道理都有例外。怀素家贫，年幼时即入寺为僧，老和尚便命他抄经书，一颗幼小的心灵便种下了书法的种子。作为出家人，他少了许多尘世的牵绊，可一心向艺，一心事书。少林武术，天下独步。出家人的“功夫”何以了得。其实，古往今来，成大事、铸大业者，都是出家人——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罢了。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孔子周游列国，是一个很不称职的家长。二十世纪的许多革命家毁家纾难，舍小家为大家，开天劈地，缔造新国家。家是男人的港湾，但船不能总停泊在港湾里。是男人，就要扬帆出海，劈波斩波。怀素就是这样做的。他做得太极致了——釜底抽薪、破釜沉舟。此乃身世也。

四、勤奋。所谓天才，不过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聪明。怀素的勤奋有笔冢为证，有墨池为证，有日月为证。书芭蕉、书衣带、书墙垣、书漆板、书瓦片，以至板穿瓦薄。宝剑锋从磨砺来，梅花香自苦寒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志者，事竟成。何物催我，二月桃花八月桂；下真功夫，三更灯火五更鸡。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这些古今中外的成功宝典和励志格言，千年前的怀素每天都在砥砺践行。此乃态度也。

五、广拜师。自古以来，中国就是一个高度重视教育和师承的国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样的民谚可能只有中国才有。这也是中国成为文明古国且至今依然生机勃勃的重要内因之一。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在《师说》一文中对师道尊严有过精僻的论述，成为千古名篇。怀素31岁时南下广州，不是打工，而是拜师。师者为当时“工草隶，又工楷隶”、“名噪一时”的广州刺史徐浩。后又北上入京拜谒张旭弟子邬彤为师，再后又入洛阳拜谒书法宗师颜真卿为师。怀素拜谒交游的书法导师有名有姓的就不下十位。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名师垂教，名门濡染，怀素自然成为书苑高徒、高足、高人。此乃师承也。

六、广交友。和尚怀素，没有封闭自己。庙寺有门墙，人生无樊篱。怀素热爱生活、热爱人生、热爱生命、热爱艺术。他重友情，喜交游，与官员、百姓、商贾等社会各阶层的人都有来往，有些还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以书会友，结识了当时一批名望很高的文人骚客、政府官吏，如公安局长韦陟、民政局长卢象、永州刺史王邕等。当然，怀素最伟大的朋友，当数李白。李白与怀素一见如故，情投意合，两个充满浪漫气质的人在唐朝一站，气宇轩昂，风采非凡，万众瞩目，粉丝如云，成为震古铄今的文艺巨星。他们既是文友，也是酒友。李白赞怀素的书法“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古今称独步”。被诗仙赞美的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此乃人缘也。

七、长营销。和尚也搞营销？唐代的怀素，当代的释永信、星云大师，都是营销高手。清代的张潮说，是真书生，必不迂腐。怀素是高明的书法家，不是迂腐的书呆子。他深谙营销之道，前面提到的他乐于拜师交友，其实既是提升自己的过程，也是推销自己的过程，李白的一首诗，该为他省去多少广告费？怀素最擅长的营销事件是书法表演。他曾在长沙、洛阳、开封等地作书法表演，招致市人如潮，观者如堵，人们争抢狂僧墨宝，产生了强烈的轰动效应。这与今天的明星演唱会如出一辙。此乃策划也。

八、长游历。如果唐代也有旅行社，怀素绝对是大客户。他的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这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堪称壮举。当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古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普遍追求。怀素把游历与旅行、交友、拜师、修学、休闲很好地结合起来，每到一处他都要寻访“遗编绝简”，这对于开阔视野、廓大胸襟、提升书艺是大有裨益的。怀素既耽于闭门造车，板凳要坐十年冷，也乐于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两种功夫、双重境界，造就了一个非凡的怀素。此乃识见也。

九、长喝酒。怀素嗜酒如命，史载“一日九醉”，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酒鬼之一。西方所谓的“酒神精神”在怀素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描写怀素醉酒作书的诗歌不少，如任华《怀素上人草书歌》“骏马迎来坐堂中，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轻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大叫一声把攘臂。挥毫倏忽千万字……”酒能通神，酒让怀素获得了最大程度的解放。每个人身上都套着一层无形的枷锁，怀素是一个挣脱自身枷锁的人。酒与书法让身处佛门的怀素做到了这一点。从酒神到书神，怀素的精神体验不是超脱，而是飞越。酒，让一个怀素变成了十万个怀素。此乃神志也。

十、痴迷。所谓痴迷，就是专注，就是投入，就是心无旁鹜，就是聚精会神，就是锲而不舍，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就是为书法而生，为书法而死。从书堂寺的小和尚，到名满天下的老和尚，怀素一生不改对书法的痴迷。现代人常言，所谓成功，就是重复地做同一件事。怀素对草书的痴迷，是现代成功学教科书上永可引用的经典案例。此乃恒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