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说南蛮诗
张泽槐
李君鼎荣,自号南蛮。他是一位文学评论家,又是一位诗人。他的诗集《水》已由漓江出版社出版。这是一部当今诗坛巨著,洋洋六百多页,辑录诗人诗作数以千计。我敢预言,南蛮之《水》的出版发行,将在中国诗坛乃至整个文艺界引起巨大震撼,并引发激烈争论。无论是誉之者还是毁之者,无论扬之者还是抑之者,都可以从中找到他们所需之确证。
读南蛮诗,我感受到了一种中国诗坛上久违的清新之气,更带来了一种视觉上和心灵上的巨大冲击。其诗内容广泛,上至天文地理,国家大事,下至柴米油盐,凡人小事,无不入诗。可以说,《水》是反映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的一部协奏曲。南蛮诗的风格则游离于豪放与婉约之外,交汇于现实与浪漫之间。其中不少诗或富于哲理,或富于美感,或富于人情,让人百读不厌,受益匪浅。他的诗语言平实,通俗易懂,却又不乏幽默与哲理,一下子就抓住了读者的心。如他写《母亲》:“我的母亲/端着一碗水/在老屋里进进出出/我的母亲不懂得儒家文化/也不懂得物理学/但我的母亲懂得/把一碗水端平。”(《水·卷首》)看似不经意的几句话,却蕴含着深深的哲理。再如他写东莞人吃早饭,“面对食物/面对饭碗/谁能不低头呢”(《水•东莞惊艳•早晨即景》)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话题沉重且回味无穷。又如称李白的狂笑“是唐朝的摇滚”(《水•天地生人•李白》);说屈原,“你不是跳水运动员/你纵身一跳/历史却为你打了满分/你获得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块跳水金牌”(《水•天地生人•致屈原》)。这些描写,可以说遣词奇绝,立意奇崛,使人读来有石破天惊之感。
然而我认为,南蛮诗风的突出特点,如果用一个字来概括,那么这个字非“野”不可;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那么这两个字非“野性”不可;如果用三个字来概括,那么这三个字非“野性美”不可。野,野性,野性美,惟其如此,才彰显了南蛮诗与其他诗的区别,才彰显了南蛮诗的非凡价值,才彰显了南蛮诗的强大生命力。
南蛮诗之“野”,从其笔名与书名就可以窥见端倪。先看其笔名南蛮。南蛮本是中国古代对南方各部族的泛称。较之中原各族,南方各部族身上保留的原始野性更多一些。鼎荣先生朴实无华,性情憨厚,不善言辞,甚至略显木讷,这显然是南蛮遗传基因在起作用。鼎荣先生自号南蛮,乃有取其野性之意。再看其书名《水》。这一书名,虽取自诗集中的篇名,实际上也有野性之意。南蛮诗集中有一篇《水》,从多层次、多角度对水进行咏颂。水是世界上最普通的物质,也是最重要的物质,是一切生命之源。智者乐水,上善若水,因为水利万物而不争。将“水”作为书名是一种智慧的选择。然而在永州一带,“水”除了一般意义以外,还有其特殊语意,就是带有粗鄙、幽默等意思。永州人将带粗鄙、幽默的话语称为“水话”,将爱讲粗鄙、幽默之话的人称为“水哥”、“水手”或“老水”。鼎荣先生朴实、憨厚,本来与“水”不沾边。然而在圈内,他却有一个外号叫“水哥”。可见在他朴实、憨厚的外表下,还有其狂放不羁的一面,不乏机智、幽默、野性。他将诗集取名为《水》,同圈内人叫他“水哥”不无关联,从而不乏野性之意。
诗如其人,诗如其号。南蛮诗之野,野得出奇,野得到家,野得可爱。这种野、野性或野性美,主要表现在野气十足、豪气十足、灵气十足。野气是南蛮诗区别他人诗歌的重要标志。如果不“野”,南蛮诗与他人诗作相比,也就别无二致。南蛮诗极大地突破了中国传统审美观念。国人喜欢含蓄。南蛮诗则反其道而行之。他在诗中有诸多原生态的描写,展现出一种强烈的野气。大凡那些让人脸红耳热心跳、难以启齿之词,都可以在他的诗中找到。如处女膜、阴蒂、乳房、乳头、屁股、乳沟、鸟、三角裤等等,这些不登大雅之堂、不上雅士之口,更不能入诗入词的词语,在南蛮诗中俯拾皆是。正是由于这些元素的存在,乍看之下,南蛮诗不免有点粗俗,甚至俗不可耐。细细品味,却又读不出什么低俗粗野来,而且回味无穷。这里仅举两例:
点点桃花 是春天的乳头/那么晕红 那么美艳
/我想用嘴唇吸一口/吸出春天的乳汁(《水•桃花
集•十七》)
这是南蛮诗集卷八《桃花集》中的第十七首。此诗不可谓不露,不可谓不野,也可以说野气十足。但是,细细品读,此诗不亏为一幅绝妙的不可多得的描写春天的画卷,亦诗亦画,天衣无缝,摄人心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桃花盛开,美艳无比。诗人面对这美丽的景色,心情无比激动,情不自禁走近桃花,想用嘴唇吸吮桃花上的甘露,从而感受春天的气息,感受春天的真谛。此情此景,多么自然,多么泰然,多么释然!只要不是心存邪念的人,从这首诗中是读不出半点粗鄙下流来的。而将桃花比作春天的乳头,这确实是神来之笔,没有什么比这种比拟更贴切、更生动、更具体了。有了这种比拟,春天与桃花人格化了,与人的距离更近了,甚至是融为一体了。如果将姑娘比作鲜花是一种文学上的思维创新,那么将桃花比作春天的乳头,也是一种文学上的思维创新。无疑,这种思维创新的知识产权为鼎荣先生所有,别人是无法侵犯的。又如:
珠三角是母性的/珠三角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形
/她每天都在孕育/每天都在生产/她孕育物质也
孕育思想与情感/她生产浩如烟海的物质也生产浩
如烟海的思想与情感/每一座厂房都是珠三角的乳
房……(《水•多情的土地•珠三角》)
这首诗是南蛮诗集卷二《多情的土地》中的第五首。“女性生殖器”、“乳房”等词,堂而皇之地进入诗中,乍看也难免使人有粗俗之感。但细细一读,无论如何是读不出粗俗来的。珠三角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滩头阵地,也是国民经济发展最快的地区之一。诗人南下广东,面对经济快速发展的珠三角,心中充满激情,于是诗以咏怀。在人类发展史上,母性是最伟大的。通过母性的孕育、生产、抚养,使人类得以繁衍延续。诗人将珠三角看成是母性的,这一视角独具匠心。把珠三角看成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形,是珠三角地理状况的写照,也是诗人的独特视角。惟其如此,才能引出下面的“每天都在孕育”、“每天都在生产”等语。当然,我们也可以换成其他写法,把珠三角比拟成其他物件,但总不及南蛮诗这样来得直接,来得自然,来得震撼。
在南蛮诗集中,上述一类的诗很多。尽管南蛮之诗有诸多闪光闪亮的地方,然而最富特色、最富激情的还是这类富有野性之诗。南蛮诗集《水》共有九卷,每卷都有诸多这类诗。特别是卷一《天地生人》、卷二《多情的土地》、卷六《春之歌》、卷七《东莞惊艳》、卷八《桃花集》、卷九《美神》。这些富有野性之诗,我暂且将它命名为“裸诗”。这些“裸诗”能否算诗?如何看待这些“裸诗”?尽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中,实现中华文学艺术的伟大复兴是必然选择,也是必由之路。可以说,没有中华文学艺术的伟大复兴,就没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复兴中华文学艺术,需要我们去探索,去创新,去打破传统文学艺术思维方式乃至审美观念,建立起一套有中国特色的、体现中华文化软实力的文艺框架。而南蛮的“裸诗”,则是这种探索创新的一种有益尝试。
那么,南蛮“裸诗”是否符合中国特色,能否在中国文艺园中立足?对此,我不禁想到了欧洲的文艺复兴,想到了我国改革开放之初对待西方“裸雕”、“裸画”的心路历程。欧洲文艺复兴运动诞生了无数伟大的文艺大师和无数不朽的文艺杰作,而“裸画”、“裸雕”则是其中的重要代表。这些“裸画”、“裸雕”,中国除了少数知识分子与高级官员有缘一见外,绝大多数民众则是见所未见、前所未闻。改革开放之初,这些“裸画”、“裸雕”开始进入中国公众视野,当时引进引起的震撼是可想而知的。当时甚至出现给“裸雕”大卫像、维纳斯像披遮羞布、穿衣服的笑谈。然而艺术毕竟是艺术,伟大不朽的艺术品毕竟伟大不朽。人们在惊叹、错愕、排斥、批判之余,逐步地走向欣赏。时至今日,如果还有人对这些“裸画”、“裸雕”进行嘲弄,那么他本人很可能就会成为公众嘲弄的对象。
其实,中国古人并不回避“野话”。孔圣人还说过“食、色,性也”之类的话。他在整理编辑《诗经》时,把《关雎》放在第一首,这绝非无意为之。须知《关雎》就是谈情说爱的。诗中君子追求窈窕淑女,从“寤寐求之”到“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再到“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等场景,较之当代男女青年相亲相爱毫不逊色。孔圣人把这首诗放在三百篇之首,表明中国古代对“性”的态度还是比较开放的。只是到了宋代以后,封建礼教的束缚日趋严重,才使人们视性为禁忌,以至谈性色变。无论什么诗文,只要与性沾边,就在禁止之列。以至像《红楼梦》、《金瓶梅》这样的伟大作品问世时,都作为“诲淫”之书予以禁止。这不仅限制了人们的视野、思维,也限制了文学艺术的发展,限制了中国文学艺术走向世界。南蛮在诗中引入“野话”,开创诗坛“裸诗”一派,是一种大胆的尝试,就像改革开放之初我们引入西方裸雕、裸画一样。这对于重塑我国的文学艺术,将不无裨益。
感谢永州!是永州造就了诗人南蛮。
感谢南蛮!是南蛮开创了诗坛“裸诗”一派。
感谢“裸诗”!是“裸诗”拓展了人们的思维定式与审美观念,也拓展了诗歌这一古老而崭新艺术的疆域。
(张泽槐,永州诗社社长,永州市委原副秘书长,永州市委政策研究室原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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