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 聚

卿仁东

这辈子参加的聚会何其多，但称得上雅聚的并不多。在我的记忆中，刘为德老人在中大小酒店的生日宴是古体诗人的一次诗人雅聚，李石老师在小芙蓉、家里人和九龙时代酒店的老同学聚会是诗词歌等的艺人雅聚，县作协在独秀山石林年会是文人雅聚。2017年最后一天在竹木町金诗意农庄的一次聚会，则是一次高规格、高品位的专家学者的文人雅聚。

竹木町金诗意农庄位于东安县端桥铺镇竹木町珠塘口村，沿荷叶塘水库而建，由“全国物流行业劳动模范”唐亚荣先生作为主要投资人，带领有志回乡创业人员共同创立，计划总投资8000余万元，以天然水库养鱼、发展有机生态农业为主线，逐步发展观赏林木、休闲农业种植等，集休闲、餐饮、垂钓、烧烤、游泳、住宿为一体的高标准的休闲度假农庄。该农庄分三期投资建设，如今第一期建设已完成并投入运行，有养殖、垂钓、餐饮、住宿、烧烤、卡拉OK、游泳等项目。

这天下午2:40，我们按照通知的约定提前赶到金诗意山庄。穿过大门，跨过荷叶塘水库的大坝，来到一栋刚刚建成不久的两层楼房子前面，见到了唐继炳老师(即海天)。他和一些文人们刚刚忙完活动的筹备事项准备去中餐，寒暄过后，匆匆离去。

离活动开始还有点时间，我们便先看看这活动场地。金色的弧形广告门映入眼帘，红底黄字“坚持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弧形门后是那白亮亮的房子，据说这房子是投资商特意为海天等艺术家们建造的，作为艺术创作基地。房子上面挂了两条横幅、两条竖幅，横幅一是“永州当代诗书画印研究院迎新春茶话会暨诗歌主题座谈会”，横幅二是“东方微观写实艺术研究基地”。竖幅是习大大的的文艺主张。右侧还有好几株古老的掉了叶子的枣子树，艺术地呈现在眼前。房子一楼有三间房子，一间是会议用房，已经布置完毕，另外两间用于签到和与会人员临时休息。站在房子前面，但见荷叶状的水库在冬日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四周衰草连天，但构筑的一些建筑物却白光粼粼，很有农庄的味道。

会场不大，参会人员挤得满满的。会议由中国画坛百杰画家、国家十三五规划重点出版项目大型学术专著《中国工笔画史》主撰者海天主持，著名作家、评论家、民俗学者易先根，原永州市书法家协会主席黎笃田，永州当代诗书画印研究院支部书记、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成爱军，永州当代诗书画印研究院副院长、著名诗人李鼎荣（南蛮），永州当代诗书画印研究院副院长、潇湘诗社社长田人，永州当代诗画印研究院副院长、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宋运清，永州当代诗书画印研究院副院长、篆刻家胡晓华，永州市作协副主席文紫湘，舜文化研究会副会长、东安县原人大主任文高平，端桥铺镇镇长唐朝辉，东安县旅发委副主任唐明登，东安县文体广新局副局长陈娟，东安县作协主席、永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卿仁东，东安诗词协会会长郑海泉、秘书长李振华等30多名专家、学者、相关人员以及全国劳动模范唐亚荣等参加了本次会议。

文高平、唐朝辉、陈娟先后致欢迎词，之后进入主题。

本次活动的“擂主”李鼎荣首先发言，他说“幸福就是在一起，今天我们聚集在珠塘口，聚集在这个又叫‘唐诗冲’的地方，一是庆祝新诗诞生100周年，二是研究‘让诗歌大白于天下’这个对新诗的倡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他从“让诗歌大白于天下”这个命题的提出，以及过来一段时间大家对这个命题的探讨与争论进行了阐述。同时介绍了《三峡》杂志编辑田宗伟先生写的一篇评论南蛮诗集《水》的文章——《好玩儿的南蛮，好玩儿的<水>》。南蛮认为，在中国古代所有的文体中，诗歌是最好懂的；在中国当代所有的文体中，诗歌是最难懂的。我们与古人唱了反调，这是中国当代诗歌被读者和民众冷漠的重要原因之一。诗歌创作难以出现脍炙人口的精品杰作，原因也在此。作为一名业余诗歌创作者，南蛮的诗歌追求是：让诗歌大白于天下！白，是白云的白，白雪的白，棉花的白。白，是李白的白，白居易的白。田宗伟的文章是赞同“让诗歌大白于天下”命题的代表之作。最后，他欢迎各位专家各抒己见、不吝指教，提出宝贵意见。

在送旧迎新过阳历年这样的日子，在庆祝新诗诞生百周年这样美好的日子，专家们欢聚一堂，品茶饮茗，在海天睿智、充满激情的主持和南蛮诚恳、真挚发言的感染下，大家无拘无束，纷纷发言，“行大白之道，求道之大白”，逐渐形成了“赞成”、“反对”和“既赞成又反对”不同的主张。可谓“公说公有理，婆说理不同”，双方论战渐渐走向白热化——

易先根从诗歌是献给神灵的庙堂之歌娓娓道来，强调诗歌必须是大众的，让人读得懂的，大白于天下的。唐助国从正确理解“让诗歌大白于天下”命题入手。他认为这个命题“运用了夸张的手法，其意为诗人要创作让大多数人能理解的诗歌，不写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诗歌，更不能故弄玄虚，装神弄鬼，愚弄民众，愚弄自己。‘大白’不等于白开水，不等于不含蓄，不等于无张力，不等于不追求技巧，不等于不追求精品。达到大白与高超技艺的有机统一，给人以美的享受”。然后，指出了这个命题的意义：这“是对诗歌创作的优良传统的继承与回归，更是一次超越”，有利于落实“文艺为人民服务”的主张，有利于落实文艺“为了谁、依靠谁、我是谁”指导思想，有利于赢得广大读者，让诗歌的发展拥有坚实的现实基础，有利于诗歌的发展与繁荣，避免诗歌在当代的边缘化。米祖从“让诗歌大白于天下”的渊源说起，谈到白居易、胡适、南蛮三位诗人，再回过头来，谈自己对“让诗歌大白于天下”的诗歌创作的理解和认识。她说，诗歌创作要白得有色、有味、有刺激，白得有思想、有内涵。诗歌作为一个独特的文学样式，它有它自己的语言或艺术的表现行为，有独特的语言美，然后是思想。诗歌“白”+“黑”的唯美组合。我的诗歌创作愿望是，诗意留“白”，诗间留“黑”，虚实并存，给读者更多的想象力。

田人引用康德的话“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一直让我心醉神迷，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秩序，一件是我们头顶的浩瀚星空”入题，指出好诗的七个特质：能打动人的灵魂，是真实的也是虚幻的，充满想象力，以独有的细节区别人，构思智慧、巧妙、凝聚，语言是抒情的、美的、有内在韵律和节奏，可以是朦胧的也可以是透明的。文紫湘说“让诗歌大白于天下”这个命题的提出主要是因为一段时间以来诗歌被这个社会遮蔽了，遮蔽了我们的观念、我们的思想，诗歌被边缘化了，所以李鼎荣才提出这个命题，有其积极的一面，也有其局限的一面。乐虹满怀激情地作了一个题为《从时代的田野上绽放》的发言。她从杨中瑜采访李鼎荣说起，从“让诗歌大白于天下”的创作理念开始，指出这是一个通俗的朴素的诗歌美学观，其实现途径有其自身难以克服的瓶颈，需要降低诗歌的门槛迎合天下，需要提高全民鉴赏力，何其艰难!面对当前的困境，诗歌究竟如何破局呢？乐虹认为，要“放眼天下，放眼未来，从人类社会新的变化新的生活方式中寻找契机和灵感，让诗歌走出一条有别于任何过去的路子来，让诗歌从时代的田野上绽放”。

蒋子英认为，诗歌永远不能大白于天下。南蛮独自扛起“让诗歌大白于天下的旗帜”“是想去招兵买马组建一支抒写白话诗的队伍”，是“带有强盗性的、侵略性的、干涉性的诗歌宗旨”，“它是一个典型的混淆视听的病句，也是一个是非不分的句型”，“让诗歌大白于天下，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抛弃了诗歌的张力体系，意味自己要与语言的耐读性一刀两断，意味着要用近乎口水诗一样的语言为自己争得诗歌霸主的地位”。无常人为，“让诗歌大白于天下”是个伪命题，它伪在源于“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真相白于天下，是有可能的，诗歌能不能大白于天下，是由诗歌的本质决定的。百年前，新文化运动的要害在于白话文运动。中国新诗自胡适始，从来就没有大白过。持“让诗歌大白于天下”的论者的基石不是白话诗，而是口语诗。口语诗，更没有白于天下。诗歌都是小众的产物，也只有少数的受众，从来没有大白过。王一武认为，“诗歌不能只是一个腔调，读者的审美活动也不只是一个标准。况且，诗人在创作的过程中是自己对事物的经验由平面思维转向立体思维的一种过程，这种过程是千变万化的。”所以，他不但不提倡让诗歌大白于天下，而且自己也做不到。康怀宇对让诗歌大白于天下，持怀疑和警惕态度。他认为，诗歌创作无需考虑读者是否易懂，而着重在于作品整体能否长久激发读者的审美兴趣，能否呈现一定的艺术深度，能否禁得起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反复阅读。诗歌创作者在创作，应不考虑读者文化水平和接受能力。诗歌是一种艺术品，不应与政治挂钩，更不应成为一种宣传产品，而只向着“艺术性”出发。他希望“永州诗人当培养大抱负、大胸襟、大气度，以古今中外一系列经典作品作为自己的精神资源，不断激励自己写出不被地域、流派、口号含纳的杰作，展现我们所处时代的宏伟气象”。

这是一场持续了近4个小时的论争，有不少学者发表了高论，活动在傍晚7点正式落下帷幕。虽然夜幕已经来临，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让诗歌大白于天下”、“行大白之道，求道之大白”依然在耳畔回荡，雅聚的余音像浓浓的墨香在宣纸上浸洇开来。

雅聚之后，乐虹将讨论收集整理，在《潇湘诗坛》专栏发表，引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讨论，一些古体诗作者，一些外地诗人也跻身其中参与讨论。其中，四川诗人赵良田发表了《诗歌不能自绝于读者》的讨论文章。诗歌主题的讨论，逐渐漫漶到了神州大地。

                                  2018年1月

（卿仁东，湖南省东安县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