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零陵写诗

南蛮

 

南蛮，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倡导“让诗歌大白于天下”。出版诗集《水》（漓江出版社）。

 

我爱零陵三点式

 

美丽的胴体

像女性一样妖娆

像母性一样孕育

 

东山是左乳房

西山是右乳房

那一掌草木葳蕤的蘋岛

是羞涩的女阴

是人间最美妙的地方

 

一方好山水

一方好风水

我爱零陵三点式

 

上风上水

上善若水

我爱零陵三点式

 

体香叫零陵香

雅称叫潇湘

三千年的零陵是徐娘

春天的零陵是妙龄女郎

 

我爱零陵三点式

我爱她淑女的容光

我爱她母性的光芒

 

黄溪

 

 

石头是河流的来稿

我们用眼光和脚步编辑它们

我们把一块块石头发表在手掌

河流把我们发表在河床

 

我们采野花

采野菜

吃野果

我们像野生动物一样快乐

我们热爱野外生活

在野外

我们野心勃勃

 

田野间劳动的人们

他们的姿势各不相同

他们的姿势变化无穷

一切进化都源于那些姿势

一切文明都源于那些姿势

 

这是四月

泥土里隐藏着许多种子

隐藏着许多胚芽

那些种子是不是孬种

那些胚芽能不能冒尖

这个四月便见分晓

  2013年4月21日，黄溪采风归来

 

大木源

 

一朵花压着另一朵花

一棵树压着另一棵树

它们没有叫痛

也没有叫苦

它们说这叫恩爱

 

大木源

到处都是这样的恩爱

大木源

恩爱如山

 

画家海天

一路走

一路用手中的相机

摘抄大木源的风景

      

邮亭圩

 

白鹭掠过白莲

绿风拂动绿荷

七月的邮亭圩

美得令人心悸

 

昨夜大雨滂沱

今日丽日晴空

云朵如堆  蝉鸣不止

草木的气息沁人肺腑

邮亭圩的七月

美得令人心悸

 

我喜欢太阳晒出来的甜

我喜欢太阳赐与的糖份

七月  在邮亭圩灼热的土地上

西瓜与稻穗赤诚地为太阳作证

赤诚地维护太阳的荣誉

 

我喜欢风吹雨打后的美丽

我喜欢风吹雨打后的安祥

我爱邮亭圩

我爱邮亭圩的这一方山川

这一方田园

它为风雨保存和呈现最大的美

 

凼底

 

去凼底的路像麻花一样弯曲

风把路当麻花一样食用

 

水以凼字的形状流淌

水把自己流成凼字的形状

 

凼底人识字从凼字开始

世界像凼字一样复杂

而凼底人永远像水一样清澈

像水一样单纯

 

洪水来临

凼底以外的水浑浊不堪

凼底的水依然清澈照人

凼底的水守身如玉

 

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鸟语花香

 

凼底很小

它是十万枝花朵的首都

它是十万尾鱼虾的首都

它是十万只鸟雀的首都

 

大庆坪

 

雨水歇脚的时候

我们抵达大庆坪

绿水漫过长堤

瀑布在我们的身边诞生

老杨说如果不下雨

大庆坪的水是蓝的

 

树木有性别

鸡爱上树

蝴蝶爱闯镜头

花姑娘不是姑娘

而是一种猪的品种

大庆坪有很多野种

畜牲和禽兽依然野心勃勃

 

糁子酒

牛扣

猫儿岩水库

如果大地是词典

应该收录它们

然后用花朵解释

用微笑注释

       

          2016年5月29日

 

黄田埔

 

四月

黄田埔没有哲学

只有鸟叫

只有水田

那漠漠水田

映照长天

 

高大的樟树高过屋顶

高过我的仰望

高大的樟树把天空递给风

把风递给天空

我看见天空被风吹远

吹向大西南

 

我的记忆从一个西瓜开始

她的记忆从一次拥抱开始

黄田埔的记忆隐逸如藤蔓

繁荣如花木

 

四月

我来到黄田埔

黄田埔满目苍翠

我预知黄田埔的五月和六月

我预知黄田埔的下一个季节

像火焰一样热烈

 

      2016年4月21日于零陵黄田埔镇

 

舜

舜

是一个丰满的汉字

一个壮盛的汉字

一个结构特别稳定的汉字

一个庄重的汉字

它庄重得像一块巨大的石碑

那个发明汉字的人真是伟大

他也许早就想到

舜  专指一个人

也专指一种花

一个人和一种花共用一个字

这是多么美好的创意

 

一位妇女生产了

婴儿的啼哭传遍山野

舜停住脚步

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他像欣赏韶乐一样聆听婴儿的啼哭

好啊  又多了一个人丁

又多了一个人口

人口  人口  人口

那是氏族最重要的生产力

那是部落最重要的GDP

人口是硬指标啊

人口是硬道理

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

舜真是好领袖

他高度重视发展人口

他以身作则发展人口

舜的后裔

遍布全国

遍历世界

 

面条与豆腐还没有发明

饺子与糕点还没有发明

舜粗茶淡饭

我们的祖宗粗茶淡饭

——对了  茶也没有发明

舜掬水而饮

饮甘冽的井水

喝清冽的泉水

 

 

 

（一朵花掉在地下

像一位姑娘遗失一块手帕

我捡起手帕去追赶她

追到夏天

她说在秋天等我

我追到秋天

她说在冬天等我

我追到冬天

她说在来年的春天等我

我追到春天

整整追了三百六十五天

才把手帕还给她）

 

一棵树的脚

在泥土里

踩到了另外一棵树的脚

另外那棵树

没有生气  没有愤怒

而是友好地笑了笑

而是热情地相互拥抱

于是  山上的树越来越多

大地郁郁葱葱

舜看到这一幕  会心地笑了

他悟到了人世的道理

他悟到了管理国家的奥秘

 

舜

一个裤脚高  一个裤脚矮

他的衣衫  沾满尘土

舜  不修边幅

舜说——

春天就是他的边幅

大地就是他的边幅

他的边幅繁花似锦

他的边幅美不胜收

 

（一棵小草是春天的心上人

一棵大树是大地的心上人

百花是春天的心上人

万物是大地的心上人）

 

（离我最近的是我

我的头

我的手

我的胸脯

我的脚

我的毛发

离我最远的也是我

我的梦想

我的希望

我的向往

我的期待

我的眼光）

 

秋天的风

把树叶当邮票使用

秋天是历史的邮箱

我在二十一世纪

还不断收到公元前的来信

信上写着舜帝的叮咛——

孝  爱  和  德

 

孔子早我两千五百年收到舜的信

他把舜的话语读了千百遍

他逢人便说舜

村里的人都讥讽孔子言必称尧舜

孔子根本不在乎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孔子把舜的信丢在风里

春天的风啊

把舜的话变成风语

变成儒家思想

变成儒家文化

 

怀素

 

每次去零陵

我都要碰到鬼

鬼的名字叫——

怀素

 

怀素是唐朝的鬼才

草书的魔鬼

每次打开唐朝

每次打开字帖

我都要被他吓一跳

 

毛泽东

一个最不怕鬼的人

唯独怀素

让他鬼迷心窍

 

如果写书法的人

不知道怀素

那就让他

见鬼去吧

                 2011年9月17日凌晨3时

 

柳宗元

 

很多事物

有脚

把柳宗元的眼睛

踩得生疼

 

柳宗元的目光

像火山一样喷发

本来

他的心

就是岩浆

 

幸亏有永州

幸亏有柳州

那是他

生命的绿洲

 

柳宗元在唐代的永州府工作

我在今天的永州市政府上班

时隔千年

我依然觉得

柳宗元是我的老同事

                  2011年9月17日凌晨3时

 

致柳宗元 

 

唐朝贬你

那算什么

我砍下太阳的头

做你的冠冕

 

永州的云

是中国最干净的纱布

我剪下八千尺

包扎你的伤口

 

你只活了四十七岁

却在永州生活了十年

永州十年

是你生命最伟大的切片

 

全世界每天都在死人

柳宗元啊

你从来没有

真正死去

      2011-2-28

唐朝的两个男人

——柳宗元和刘禹锡素描

 

 

骆正军先生的长篇小说《灞亭柳》2013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书亮点很多，其中柳宗元与刘禹锡是重要的看点之一。披读全书，感慨系之，作诗以记之。

 

唐朝的很多男人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记住了李白和杜甫

我记住了李世民和韩愈

我还记住了柳宗元和刘禹锡

 

柳宗元   刘禹锡

唐朝的两个男人

他们也是唐朝的两座加油站

他们的油料至今还在免费供应

 

柳宗元  刘禹锡

唐朝的两个男人

他们的足迹就是他们的笔迹

他们的笔迹也是他们的足迹

 

唐朝的表格没有登记柳宗元和刘禹锡的身高

朝廷最大的败笔之一

是把柳宗元和刘禹锡的身高丢了

我蓦然回首

山外青山原来就是他们的身高

 

柳宗元   刘禹锡

唐朝的两个男人

他们的友谊

是唐朝最芬芳的果实

 

柳宗元  刘禹锡

唐朝的两个男人

他们手中的笔杆子

像钟乳石一样还在发育

 

二十一世纪的男人

除了下半身多事之外

他们胸膛以上的部位

他们肩膀以上的东西

很不争气呃

 

血性  血性

我要把血性这个词说一万遍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货币与绯闻

就是很难见到唐朝男人的那种血性

那种血性

那种血性

 

         2013年8月8日

美女蛇谭群英

               

 谭群英的门口有一条国道

                通往双牌大山

                双牌大山连五岭

                五岭逶迤万重山

 

                谭群英的门口有一条潇水

                流经一公里后与湘江汇合

                潇湘这个词

                像林黛玉的名字一样好听

 

                南蛮之地

                五岭逶迤

                锦绣潇湘

                永州之野

                谭群英就在这样的地方养蛇

                人称美女蛇

                长沙男人张卓琳最爱这样称呼她

                

               谭群英养的蛇膘肥体壮

                —— 不  那是形容养猪户的

                谭群英养的蛇

                像怀素的草书

                像山中的野藤

                像黑色的闪电

                像鞘中的利剑

                柳宗元早在唐代就为它们取了名字

                —— 永州异蛇

 

               美女蛇谭群英

               她的笑声很爽朗

               我看到她与香港特首曾荫权的合影

               她的笑容像五月的梔子花

               花开天涯

 

              谭群英介绍她的异蛇酒时说

              —— 生活应该过得甜蜜一点

              但人生不要有太多的糖分

              生命不要有太多的糖分

              

              谭群英注册了许多商标

              “美女蛇”是她的商标之一

 

在零陵见到青蓖

 

青蓖戴着眼镜

素面朝天

她清澈得像潇水河里的波浪

在零陵见到青蓖

就是这样

在零陵见到青蓖

仿佛在报刊亭上

翻开一本青年杂志的卷首语

 

对于青蓖的身高体重和年龄

几个阿拉伯数字便可搞定

难以搞定的是她的心灵

难以搞定的是她的诗歌

如果心灵也有重量

我要租用五百条民船

才能载动青蓖的心灵

如果诗歌也有流量

老埠头水文站的观测记录

与青蓖诗歌的感情流量基本相当

 

田人和黄志新喜欢谈论青蓖

我没有这样做

在零陵见到青蓖

我想把青蓖当作一棵桂花树种下去

三千年之后

我们还能闻到她的香气

2011-7-7

 

饮者毛激流

 

要么干活

要么干杯

端起酒杯

酒杯就是乾坤

放下酒杯

豪情荡涤名利

 

世界再混蛋

也不用酒杯批判

他赞美活着

他活着赞美

            2015年12月20日

 

秋天日记

 

在那东山顶上

盘树高向长江日报的李洁龙一行

讲解高山寺

盘树高的声音像香火一样袅绕

盘树高的身姿像大树一样苍翠

一个小时后

盘树高把我们带到群山环抱的克路村

 一架扬琴脱去它的外套

一根笛子张开它的嘴唇

一场好戏拉开序幕

此时此刻

在离北京国家大剧院二千公里的永州小山村

二人合奏的民族管弦乐

把我的灵魂击成花瓣

我们把掌声拍得像鞭炮一样响亮

一曲终罢

兴奋的酒杯像波浪一样翻滚

如果门前那口池塘就是一碗农家米酒

我会端起它一饮而尽

一曲又一曲

如果没有风扶住我

我肯定会五体投地

这是秋天

这是秋天的一个上午与中午

它像一个世纪一样厚重而宽广

盘树高

拿出你的刀

请把两位演奏家的名字刻在石头上

石头是你的篆刻

印泥是我的篝火

啊  南方的两团篝火

一个叫蒋汉喜      

一个叫张芳生

2011年10月24日晚 

 

时间在零陵文化村更加芬芳

在零陵文化村

主人用一壶茶

让时间慢下来

在零陵文化村

石头成为时间的果实

木头成为时间的脸面

在零陵文化村

任何一块木头

它的面子都大得很

 

在零陵文化村

柳宗元的脚印还在前行

怀素的毛笔还在呼吸

城外的零陵香

用叶子和露珠打听这里的消息

这里的消息每天更新

 

走进零陵文化村

像一封信笺投进邮箱

伍志军以及他们的团队

是勤快的邮差

马上把你投递到秦代汉代

马上把你投递到唐宋元明清

在零陵文化村

你用几个小时

就可经历好几个朝代

 

在零陵文化村

我感到任何货币都是暂时的财富

只有时间与记忆才是永恒的花朵

时间在零陵文化村更加芬芳

在零陵文化村

我的记忆翻了十番

生命的厚度让我激动不已

在零陵文化村

我看到古董与人都很安静

我看到古董与人都在延年益寿

萍岛

 

萍岛也有爹娘

它的生身父母是潇水与湘江

 

巴掌大的地方

像邮票

当我登上萍岛

我也想把自己缩小

缩小成一只鸟

栖息在萍岛的树梢

悠然啼叫

 

一个叫曾翔的书法家

在萍岛上挥毫写下养心二字

养心

是萍岛的广告

也是人类的处方

 

河流把萍岛当碧玉

千年万年佩戴在水做的胸脯上

我把萍岛当巴掌

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我与萍岛一拍即合

我们把千尺江水拍成万朵江花

我们把千古情思拍成潇湘夜雨

              2013-1-30

 

萍洲书院

——兼致肖东发刘国忠傅杰三先生

 

每一片草叶都是太阳的睫毛

每一棵树木都摆出合理的姿势

它们的姿势向阳亲水

亲水向阳

 

萍洲书院在水上在岛上

只有坐船才能抵达

这在中国众多的书院中

并不多见

 

公元二O一三年九月二十八日

肖东发刘国忠傅杰三位教授

不远千里

分别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

来到永州

在离萍洲书院最后两公里

在零陵霞客渡

三先生把陆路兑换成水路

潇水之波   湘江之浪

在他们的脚下

进行水土交接

 

萍洲书院

死过两回

二十一世纪

一个叫梁健开的男人

把它救活了

 

在萍洲书院

那些青瓦像时间的舌头

丹桂掩映中

清风徐来时

我听见它们异口同声地说——

斯文在兹

孔子从来没有真正死去

                    

                           二O一三年九月

 

 潇湘七题

不到潇湘岂有诗

不到潇湘岂有诗

不到长城非好汉

大好河山

总有写不完的赞叹

 

锦绣潇湘

如诗如画  

如梦如幻

流水如绸帛

远山如水墨

 

潇湘水云

云是水的梦想

水是云的家乡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她把水云当霓裳

 

潇湘之源

饮水思源

千里之外

红唇上的那滴水

还在回望它的故乡

 

潇湘馆

女人是水做的

水做的林黛玉

卷帘见潇湘

潇湘夜雨人迷茫

 

潇湘古镇

北通巫峡

南极潇湘

它是盖在潇湘水路上

一枚古老的邮戳

 

潮涌潇湘

中流击水

浪遏飞舟

我要向水立方

借取巨人的能量

 

周家大院

  

山把周家大院藏在腋窝里

如果要去周家大院

必须沿着贤水河的胳膊

前行前行再前行

如果要去周家大院

必须首先抵达何仙观的胸部

 

黄志新邀我去周家大院

周家大院我已去过五六次

我竟然没有拒绝与推辞

因为我怕错过一场艳遇

果然  在周家大院

我邂逅了一丛丛怒放的芦花

她们的姿色

令人惊艳

 

风是周家大院的衣裳

在温柔的衣裳里

周家大院变成一把老骨头

骨头虽老

风

依然为它量体裁衣

 

瓦片像肺叶一样还在呼吸

栋梁像脊梁一样还在挺立

那些抬脚走进周家大院的人们

恰似针线

总想缝合什么

 

黄志新啊

我对周家大院又有新的发现——

周家大院的月亮

像鸟窝

周家大院的鸟窝

像草帽

      

         2012年10月2日    石榴轩

 

福田茶场

 

所有的叶子都举着选票

它们选举春天当季节的常委

它们选举福田茶场

当春天的秘书长

 

每一条路都很称职

每一棵树都很优秀

和它们在一起

我也变得优美起来

 

这里的鸟叫

像邓丽君的歌喉

这里的采茶姑娘

像水珠一样晶莹

像花朵一样迷人

这里的空气

是身体最好的补品

这里的绿色

是人生最好的奖品

这里的生态

能矫正城市的蝴蝶对生活的态度

 

当伍秀珍的舌尖

与一片新茶相遇的时候

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我的天啊

这哪里是茶叶

这是初恋

 

站在春天的立场

看福田茶场

文紫湘动情地说——

春天

万物都以女性的面孔呈现

2011年4月17日于永州福田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