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崇敬根!
根在地底下摸索,在地底下蜿蜒前进!为了地上那鲜活的生命,根努力向地底下延伸!寻找水源,寻找土壤,寻找营养,寻找更大的发展空间。根,像树枝一样,在地底下左冲右突,见缝就钻,没有缝的时候,就想法子穿越。根系越庞大,树冠越蓬勃!有些硕大的古树,张开的树枝能遮蔽一两个篮球场,它的根在地底下也需要延伸抓牢同样宽阔的土地。泰戈尔说:“根是地下的枝,枝是地上的根。”以地面为玻璃,根便是枝的倒影。根与土壤相依为命,根与岩石抱成一团。根在地底下是钻探的勇士,根露出地面是游走的枯蛇。
我崇敬根,最初是因为我在一家博物馆欣赏到一尊大型根雕。那是几百年的老梨树根,材质坚密。三个艺人总共雕了两年,在那根上雕出了三山五岳,雕出了《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故事中的成百上千人物,活灵活现,蔚为壮观!我在佩服艺人高超技艺的同时,对那几百年的老梨树根也是赞不绝口。好家伙!凭你那一人多高、三人合抱的庞大气势,加上艺术家的巧夺天工,最终获得了不朽。
当然,不是所有的根都有这般造化的。根和人一样,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才能物尽其用。人各有命,根也有自己的命。我见过山里太多的根,有的一世不为人知,从种子发芽,到长成大树,到大树被砍走,剩下树根经风淋雨,然后默默腐朽。庆幸的是,有的根在临近腐朽时,意外遇到山民,被山民挖回家,放在屋檐下晒干,等到冬天往堂屋火坑里丢,供山民取暖。这些根会特别高兴地,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烤红火坑四周老老少少一张张笑脸,这也算做出应有的贡献了吧。想起我小时候,每天放学后,一定要到屋后山坡上挖一背篓树根回家,才可以吃到晚饭。我最喜欢挖松树根,松树根带油脂,烧起来火旺,满屋亮堂堂。我还特别喜欢挖枳木根。枳木是小乔木,根小,几锄就可以把它挖出来。枳木根黑黑的,一般有大人拳头大,弯弯曲曲,主根上长了很多像刺一样的须根,拿在手上感觉扎手,放在背篓里沉沉的。我知道枳木是硬木,根特别耐烧。冬天的长夜,在火坑里烧枳木根,烟少,热足,耐烧,烧过了还留下红通通的火炭,火炭渐渐灭了,还有红闪闪的热灰,用火钳拨弄一下热灰,还可以暖大半个时辰。所以晚上烧一火坑枳木根火,父亲足足可以煨开好几沙罐热茶,母亲足足可以给我和两个弟弟讲很多很多民间故事。看到父亲从黑沙罐里倒出金黄的沸腾的茶水,自己喝一碗,给大哥倒一碗,听他们满足的咂嘴声,我就知道喝那茶,是天底下最美的享受。母亲讲完“熊外婆”的故事,又讲“傻郎”的故事,还给我们讲连环的脑筋急转弯:“楼上么个叫?”“坛子鼓泡泡叫。”“泥鳅鼓泡泡又嘛叫?”“泥鳅在水里。”“蛤蟆在水里亦叫?”“蛤蟆嘴宽。”“筲箕嘴宽又嘛叫?”……一直讲到火坑里的热灰也变冷了,天上星星也都打鼾了,大家就各自爬上床睡觉了。
写到枳木根,我便又想起村民们送给我父亲的外号。父亲人不高,按乡亲们话说,有“三坨水牛屎高”。腰弯背驼,脸上还布满深深浅浅的皱纹,间杂着小麻点,常年穿着订布扣子的对襟土布衣衫,那土布还是母亲熬夜织的,套一条大裤裆抄裆裤,黑白灰三色,头上有时还挽着黑色丝帕,看起来极像苗人。要多平凡有多平凡,与帅气和风度的距离,是十万八千里!好开玩笑的乡亲就送我父亲一个外号:“枳木蔸根”。当时听着,就觉得是对我父亲的嘲笑,听到他们喊我父亲这个外号,我都抬不起头来。现在想起,倒觉得取外号的人本事高,既抓住了枳木蔸根和我爹形似的特点,又抓住了二者都有着坚韧品质的特点,让这个外号在我心里至今占有一席之地!现在,媒体界把同主流、精英文化或精英阶层相对应的弱势阶层称为“草根”,譬如草根阶层、草根医生、草根企业等,他们一样具有根的坚韧品质,他们在时代浪潮中依然像根一样,顽强地匍匐前行!
由此,我更崇敬根!
白居易所歌吟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正是根的写照么?只要根不死,生命就永远在!只要根不死,枯木逢春,依然可以焕发勃勃生机!
所以,把根留住!
(作者简介:刘克宇,1964年2月生,湖南省溆浦县人,本科学历,中学语文教师,县优秀班主任,“国培项目县”培训教师。爱好文学,有诗歌、散文、评论文章散见于各级报刊。2010年涉足古典诗词。县作家协会会员,县诗词楹联协会主席,省、市诗词楹联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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