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人间（组诗）

 

刘忠华

 

 

月岩，是一面魔镜

 

 

里头，有风声，树影，有潜隐的水

易变的脸；有天上的云，世间的尘

 

西望：上弦月，像出窑的瓷器

新，白，易碎，需小心，轻放

盛最重的虫鸣，最轻的黑

东望：下弦月，是残缺的墓碑

青山，是底色，需请最好的石匠

刻上生卒年月，刻最没有用的名字

中间，不需抬头，就能听见

中年的雪，大片落下，压低了山岗

压弯了，最硬的骨头，最不怕疼的

松针

 

月光很轻，影子很重

身上，压着巨石

 

 

世间头等的美事

 

 

进月岩，需净手，掸尘，保持安静

喧哗，会吵醒了月中打盹的人

持酒一壶，须是新酿土烧酒

熟食数碗，须道州扎肉，腌菜，花生米

不需举头，须轻唤几声

不需对影，左下弦，右上弦

太白坐上位，某叨陪末座

当然，最好有清风数缕，鸟啼数粒

 

若太白不在，东坡亦好

牵上小黄狗、邻家小儿。现在禁猎，箭

是禁止的杀伤性武器，毋须带。不需问天

月中一日，人间一年。阴晴圆缺，管它呢

月岩含三月，月即人间，人间即月

今宵酒醉酒醒，人间天上，一回事儿

实在醉得厉害，喝一瓢山泉水，吃两片酸萝卜

 

酒醒，也不必急着归去。此地有诗友，闲云

世间头等美事，是在月下吟诗，论道，舞剑

如果有飞瀑，还可听竖琴

 

月亮之外，改天再说

 

 

月照人间

 

 

如果天空是倒挂的莲花

月亮，便是花间的蕊

如果天空是高高的屋宇

月亮，便是明灭的灯

如果上弦月和下弦月紧紧相依

便是两条最恩爱的鱼

 

周敦颐，这大宋的花神

宇宙的魔术师

种下了世上最干净的莲

拨亮了人间最亮堂的灯

演示了事物永恒的理——

鱼在水中游，天地万物生

莲花开千年，明月照人间

 

人间，金鸡嘹亮

光芒万丈

 

 

反复写到莲

 

 

莲是书中美人，长在白纸中间

与她相遇，是初中某学期

晨读时翻开语文课本，她

便从纸上跳出来，挽着风

走向大地

 

莲是乡下的妹妹，居舂陵之野

晨饮濂溪水，夜舞天地间

小小红蜻蜓，便压弯了她的青春

几颗甜露珠，便暴露了她的心事

 

比起早一个朝代的李牡丹

早好几个朝代的陶小菊，她

更讨人喜欢。夏天，着青衫的夫子

会隔着一池清水，远远望着

抚须，晃脑，吟诵几句文言

野草听不懂，麻雀也听不懂

听得懂的鱼，摆摆尾，向深处游去

 

我们曾一度失联。在另一地

我埋头书本，做人生功课

她和那些旧相识，去了外省

听说，这小莲子

凌波微步，体态婀娜，香远益清

她走过的地方

有的人发呆，有的人洗心

有的人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