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时序已进入深冬。北方大雪纷飞,而南国天气虽稍微寒冷,满眼依旧花红柳绿,莺戏林荫。
这天,是农历十二月十二日,正在上班的柳飞烟,左眼皮忽然不断跳动,心里无来由涌出一阵烦躁,潜意识里好像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可任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来。就这样失魂丧魄般在公司呆了一上午。草草吃过午饭,心中的烦躁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整个胸腔就像塞进了一块重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柳飞烟感到窒息的时刻,他的脑海突然闪过大海烟波浩渺的画面。这画面就像一阵清风,迅速吹淡他心中浓重的烦躁,让他这个见惯大海的人一下子对碧海充满了向往。
没有向老总请假,也不管下午还有一个重要会议等着他主持,直接驱车来到一百多公里外的一处滨海渡假村。
朔风,突然变得猛烈,飘渺旷远的海面碧浪滔天,潮声隆隆;椰叶随风舞蹈,啪啪作响;海燕穿波戏浪,身影时明时灭;海滩平阔,柔沙泛光,游人三三两两。柳飞烟面向大海,迎风而立,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海特有气息直沁心底,感觉说不出的舒畅,忍不住张开双臂,放声高呼,尽情奔跑……
冬天的天色说暗就暗。柳飞烟还未尽兴,夜幕已早早降临,海天一片迷蒙,遂前往酒店开了一栋靠海的别墅。等用过晚膳,时间已过了九点,身体倍感疲累,本想和衣假寐一会,心内却涌起一股难于抑制的外出的冲动。
堤岸上的路灯不知几时亮了起来,把漫长的沙滩笼罩进一片苍白的光雾之中,朔风阵阵,涛声雷鸣,游客稀少。柳飞烟踏着柔软的沙滩,一路往东漫步而行,左侧别墅,高高矮矮,疏疏落落,大多黑灯瞎火,显示出旅游淡季的荒凉。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沙滩的尽头。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横亘而立,高十几丈,上面灯光隐隐,一座建筑物的顶部在光影中画出一抹朦胧的轮廓。
按柳飞烟以往的性格,这个时刻是绝不会无故去打搅人家的,可此时他却偏偏无端生出一腔欲探究竟的念头,促使他鬼使神差觅路而上。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栋时代久远的建筑,额书“十二号别墅”。外表虽经历次翻新,历史的印痕依然随处可见。不过,这栋别墅高踞岩顶,可以俯瞰脚下苍茫的大海,绝对是听潮观海的绝妙好地方。这会,别墅门楼明亮的灯光下,阶梯上的门口小平台,中间位置正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四边,各摆着一个高脚红酒杯,一瓶红酒放着桌子中间。门口左右,一男一女对面傍桌而坐。
听到脚步声,坐着的男女双双猛然转头望向柳飞烟,随着,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难于置信、惊骇的表情,两双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神情就像虔诚祭拜的信徒没料到真的会遇到神鬼显灵那样震惊。
借着明亮的灯光,柳飞烟看清对方是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女,男的浓眉大眼,女的徐娘半老,两人都是一面惊容。看到对方这种反应,柳飞烟深觉歉意,以为自己夤夜造访无意中吓到了人家,立马止步,诚恳地说道:“两位不必害怕。我也是游客,刚才看到这里灯火通明,才不知不觉走了进来。实在对不起。我这就走。”话未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小陆,别走!——啊,小哥,既然来了,就不要这么快走。遇到就是缘分,请过来坐坐,喝杯酒如何?”中年男人急急站起身来招呼,脸上的惊骇已经消失不见。
柳飞烟闻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太反常了,深夜海边两个陌生的男女,两个人却摆了四个酒杯,刚见面时两人表现出的惊骇,这会却真诚相邀……眼前的一切都让柳飞烟感觉诡异,深感这是个是非之地,应该马上离开,可内心深处又渴望能够解开眼前的谜团,于是便忐忑地返身走了回去,心怀戒备地坐到了靠外的那张椅子上。
“小哥,你是一个人过来吗?”中年妇女站起身来往酒杯倒酒,一双被岁月蒙上了轻纱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注视着柳飞烟,久久,忽然一滴清泪溢出眼眶,随着幽幽一叹,“唉——这个世上真的有轮回吗?爱,真的有隔世吗?我可怜的飞燕啊!!”最后一句说得如泣如诉,让听者无端感到悲伤。
柳飞烟听得一头雾水,双手接过酒杯,随口应了一声。他感觉得出,对方没有丝毫敌意,也不是神经有问题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给柳飞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此,悬着之心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对方显然也从刚才的失常中恢复了平静,跟柳飞烟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聊天中,柳飞烟得知眼前的男人叫张汉中,女的叫陈秀眉,两人是同学也是夫妻,今晚来这里是为了践行一个二十几年前的约定,等候两个二十几年未见的故人。至于问到故人是谁,两人却不约而同望着柳飞烟笑了笑,一副神秘的样子。
时间在聊天中悄悄溜走,不知不觉将近午夜十二点了,柳飞烟抬手看了看表,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离开。
“小哥,你不想看看故人是谁吗?再等五分钟,也许奇迹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看到柳飞烟转身欲走,张汉中也跟着站起身来出声挽留。就在这时,黑暗处突然传来了拾级而上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就像在柳飞烟三人的心中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