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红尘里,总会,有一些隔世的微尘簇拥成稀薄的云,浮游于今生梦中的记忆深处。谁能,一眼看穿百年辽阔,把前生一朵花的幸福握入指端,让掌心再次盛放沉重的诺言?或者,真有那么一天,当某种错失的情绪被陌生的熟悉找回,那就请抓紧一缕香的衣袖,与宿命赛跑。——题记
(一)
南国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下午就风起云涌,大雨瓢泼。华灯初上时分,柳飞烟从深圳帝王大夏办完事出来,就遇上这场大雨。
望着数百米外停车场里自己那辆笼罩在风雨中的小车,再望望黑压压的天空,料知这场骤雨一时半刻不会消停,遂把手中的文件贴身藏进衬衫,准备来个百米冲刺。
“先生,需要帮忙吗?”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身材窈窕的美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手里持着一把红花伞,一笑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您的车在前面停车场吧!下午开车过来的时候,我刚好跟在您的后面。嗯,走吧?”
不用女孩解释,柳飞烟内心早就一万个愿意,努力挤出一脸自认为最阳光的笑容回馈女孩的帮忙,道声谢谢当先步入雨中。女孩赶紧持伞贴身同行。两人的身体时不时在无意中碰擦,这让柳飞烟的内心陡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而从女孩身上不时飘来那股淡淡的清香,又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可绞尽脑汁偏偏记不起自己曾经在哪闻过这种香味。
几百米的距离太短了,转眼之间到了车旁。柳飞烟隔着车玻璃转头望去,刚好碰见女孩看过来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挥了挥手,各自把车开进自己的生活轨道,任车后扬起两道苍白的水雾,刚刚交缠,又很快被风吹散。
如果宿命真的存在,那她就活在一场晴空背后的风雨交加;如果缘分真的活着,那她就寄生在风雨里的一把红花伞,依附于心灵之中一缕莫名其妙的恻隐里。
几个月后,已是深秋时节。
上海的秋天说冷不冷,说寒亦寒。柳飞烟从客户的公司出来,刚走到一半路程,又碰到一场骤然而来的大雨。等他冲上路边的候车亭,已是满头雨水,浑身湿透。随着一阵阵秋风拂过,带着斜飞的雨滴扑面而来,柳飞烟忍不住连打几个寒颤。更让他懊恼的,是每部经过的出租车都坐着乘客,没有一部停下来。
“先生,在等车呀?”
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熟悉的清香钻鼻而入,柳飞烟讶然转头,刚好见到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不禁又惊又喜:“是你呀?你怎么也在这里?”
姑娘把手中的红花伞移向柳飞烟的头顶,嫣然一笑:“我就在这附近上班呀——这种天气在这里是很难拦到出租车的。您应该是来这里办事吧!住在哪?我让朋友送你一程?”话音未落,身前便响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辆奔驰S600猛地停到了他俩面前。一位长得棱角分明的帅哥按下窗玻璃对着姑娘欢呼:“该死!路上塞车,迟到了一分钟。亲爱的,上车,吃法国蜗牛去——”
姑娘跟柳飞烟打了下招呼,随后坐进副驾驶位,转头跟里面帅哥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探出头来微笑着让柳飞烟上车。
柳飞烟生性豁达,再加上站在路边吃雨水和西北风也着实难受,内心虽感觉这样麻烦人家未免有点唐突,但也不去深想,紧走两步,打开后座车门说了声有劳就钻了进去。
“你到底住在哪?”帅哥的语气充满了冷漠和不耐烦。
也是,人家急着要去过两人世界,却无故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耽搁时间,搁谁谁也会满肚子怨气。柳飞烟深感歉意:“实在抱歉!酒店是朋友帮我订的,叫‘香格里拉大酒店’,我也不知道离这里远不远。要是太远,你就随便找个容易搭车的地方放我下去。麻烦了!”
“见鬼!香格里拉?老兄,这里是虹口呀,离那里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呢。你那朋友是乡下人吧?怎么会把酒店订到离你那么远的地方?”
要是讽刺柳飞烟自己,他还能忍受,可讽刺他的朋友,柳飞烟不免生气了,忍不住冷冷地说:“请靠边,放我下车。”
姑娘上车以来,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这会听到柳飞烟这么说,忍不住俏脸含煞,转过头狠狠瞪了男朋友一眼,娇嗔道:“剑豪,你怎么说话的?人家从广东过来,人生地不熟,你送人家一程怎么啦?”
“不必了,谢谢你!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办,暂时不急于回酒店。就请在前面放我下车。”柳飞烟赶紧谢绝,还为那个叫剑豪的帅哥找了级台阶,省得影响对方吃蜗牛的心情。
剑豪巴不得柳飞烟能早点滚蛋,闻言马上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涎着脸对女孩说:“你听听,不是我不送,是人家帅哥有事要办,咱俩就别阻碍人家了。”
在女孩连声的道歉中,柳飞烟又重新步入雨里。望着奔驰风驰电掣快速消逝的背影,柳飞烟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
(二)
有一种缘,会让你在一扇旧窗的背后无意中捡拾一朵鲜花的雅致,会让你在繁华的路上感受一粒飞沙入眼的酸楚,会让你在一轮风雨之后收获一瓣月光的惊喜。当你跋涉千山万水,看破红尘中的花红柳绿,在踽踽而行的路途上,总会有一个人在有意无意中出现在眸底深处,唤醒你心湖隔世沉睡的千圈涟漪,缱绻着前生今世未完的悲欢。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时序已进入深冬。北方大雪纷飞,而南国天气虽稍微寒冷,满眼依旧花红柳绿,莺戏林荫。
这天,是农历十二月十二日,正在上班的柳飞烟,左眼皮忽然不断跳动,心里无来由涌出一阵烦躁,潜意识里好像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可任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来。就这样失魂丧魄般在公司呆了一上午。草草吃过午饭,心中的烦躁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整个胸腔就像塞进了一块重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柳飞烟感到窒息的时刻,他的脑海突然闪过大海烟波浩渺的画面。这画面就像一阵清风,迅速吹淡他心中浓重的烦躁,让他这个见惯大海的人一下子对碧海充满了向往。
没有向老总请假,也不管下午还有一个重要会议等着他主持,直接驱车来到一百多公里外的一处滨海渡假村。
朔风,突然变得猛烈,飘渺旷远的海面碧浪滔天,潮声隆隆;椰叶随风舞蹈,啪啪作响;海燕穿波戏浪,身影时明时灭;海滩平阔,柔沙泛光,游人三三两两。柳飞烟面向大海,迎风而立,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海特有气息直沁心底,感觉说不出的舒畅,忍不住张开双臂,放声高呼,尽情奔跑……
冬天的天色说暗就暗。柳飞烟还未尽兴,夜幕已早早降临,海天一片迷蒙,遂前往酒店开了一栋靠海的别墅。等用过晚膳,时间已过了九点,身体倍感疲累,本想和衣假寐一会,心内却涌起一股难于抑制的外出的冲动。
堤岸上的路灯不知几时亮了起来,把漫长的沙滩笼罩进一片苍白的光雾之中,朔风阵阵,涛声雷鸣,游客稀少。柳飞烟踏着柔软的沙滩,一路往东漫步而行,左侧别墅,高高矮矮,疏疏落落,大多黑灯瞎火,显示出旅游淡季的荒凉。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沙滩的尽头。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横亘而立,高十几丈,上面灯光隐隐,一座建筑物的顶部在光影中画出一抹朦胧的轮廓。
按柳飞烟以往的性格,这个时刻是绝不会无故去打搅人家的,可此时他却偏偏无端生出一腔欲探究竟的念头,促使他鬼使神差觅路而上。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栋时代久远的建筑,额书“十二号别墅”。外表虽经历次翻新,历史的印痕依然随处可见。不过,这栋别墅高踞岩顶,可以俯瞰脚下苍茫的大海,绝对是听潮观海的绝妙好地方。这会,别墅门楼明亮的灯光下,阶梯上的门口小平台,中间位置正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四边,各摆着一个高脚红酒杯,一瓶红酒放着桌子中间。门口左右,一男一女对面傍桌而坐。
听到脚步声,坐着的男女双双猛然转头望向柳飞烟,随着,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难于置信、惊骇的表情,两双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神情就像虔诚祭拜的信徒没料到真的会遇到神鬼显灵那样震惊。
借着明亮的灯光,柳飞烟看清对方是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女,男的浓眉大眼,女的徐娘半老,两人都是一面惊容。看到对方这种反应,柳飞烟深觉歉意,以为自己夤夜造访无意中吓到了人家,立马止步,诚恳地说道:“两位不必害怕。我也是游客,刚才看到这里灯火通明,才不知不觉走了进来。实在对不起。我这就走。”话未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小陆,别走!——啊,小哥,既然来了,就不要这么快走。遇到就是缘分,请过来坐坐,喝杯酒如何?”中年男人急急站起身来招呼,脸上的惊骇已经消失不见。
柳飞烟闻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太反常了,深夜海边两个陌生的男女,两个人却摆了四个酒杯,刚见面时两人表现出的惊骇,这会却真诚相邀……眼前的一切都让柳飞烟感觉诡异,深感这是个是非之地,应该马上离开,可内心深处又渴望能够解开眼前的谜团,于是便忐忑地返身走了回去,心怀戒备地坐到了靠外的那张椅子上。
“小哥,你是一个人过来吗?”中年妇女站起身来往酒杯倒酒,一双被岁月蒙上了轻纱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注视着柳飞烟,久久,忽然一滴清泪溢出眼眶,随着幽幽一叹,“唉——这个世上真的有轮回吗?爱,真的有隔世吗?我可怜的飞燕啊!!”最后一句说得如泣如诉,让听者无端感到悲伤。
柳飞烟听得一头雾水,双手接过酒杯,随口应了一声。他感觉得出,对方没有丝毫敌意,也不是神经有问题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给柳飞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此,悬着之心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对方显然也从刚才的失常中恢复了平静,跟柳飞烟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聊天中,柳飞烟得知眼前的男人叫张汉中,女的叫陈秀眉,两人是同学也是夫妻,今晚来这里是为了践行一个二十几年前的约定,等候两个二十几年未见的故人。至于问到故人是谁,两人却不约而同望着柳飞烟笑了笑,一副神秘的样子。
时间在聊天中悄悄溜走,不知不觉将近午夜十二点了,柳飞烟抬手看了看表,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离开。
“小哥,你不想看看故人是谁吗?再等五分钟,也许奇迹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看到柳飞烟转身欲走,张汉中也跟着站起身来出声挽留。就在这时,黑暗处突然传来了拾级而上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就像在柳飞烟三人的心中踏响。
(三)
一阵狂风吹过,大海呜咽,浪涛轰隆,大地颤抖。如此寒冷的季节,如此深夜,如此偏僻的海角,本该人烟绝迹,可柳飞烟三个人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一串极轻微又清晰的脚步声,正慢慢由远而近……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汉中和陈秀眉显得越来越紧张,这让柳飞烟无来由的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三人极度期待中,两个年轻男女手挽着手慢慢地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柳飞烟一眼就认出,女的就是那个持红花伞的女孩,男的正是她的男朋友剑豪。看到这两位不速之客,柳飞烟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震撼,同时亦升起一阵怪异的感觉,不晓得眼前这两位年轻人到底是不是张汉中两人所要等的故人?心念未已,又回头看了张汉中两人一眼。
但见张汉中和陈秀眉两人四只眼睛直直地瞪着女孩,惊容满脸,嘴唇哆嗦,手脚发抖,好像随时都有立足不稳倒地的可能。张汉中两人如此失态,比起他俩刚才第一眼见到柳飞烟之时更甚,倒把两位来客吓得止步不前。时间突然之间好像凝固了,好几分钟之后,陈秀眉才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轮回,真的有啊!飞燕,飞燕,飞燕,真的是你来了吗?”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女孩,边说边流泪满面地一步一步迎了过去。
见到陈秀眉前来,剑豪面色一下变得煞白,抢上一步拦在女孩身前。女孩却轻轻推开男友,静静地任由陈秀眉牵起她的手,那样子就好像久别重逢,温顺地被陈秀眉牵着走回桌旁。这时,张汉中已从极度惊骇中回过神来,注意到女孩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这才转身进入房间又取了一张椅子和一个杯子出来。
这次,女孩被安排坐在外面,剑豪就紧贴在右侧,隔过去就是柳飞烟;左侧是张汉中,陈秀眉坐到了里面,面对着女孩。
张汉中起身往每个人的杯里加了酒,看了看柳飞烟和女孩,沉声说:“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要不,在这种地方,在这种天气里,我们是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的。这就是所谓的缘吧!既然大家有缘聚在一起,我们就该尽欢,畅所欲言。现在,就由我给大家说个真实的故事,这也是一个非常神奇的故事。希望这个故事能让大家回忆起一点什么事情来。在说这个故事之前,我想拿几张珍藏的照片给大家看一看。”说完把手伸入西装领口……
“唉——青山不老,沧海依旧,眉眼如故,初心不是了!唉——我看,还是等等,等等再说吧!”陈秀眉看着对面猫在男友怀里的女孩,蛾眉微蹙,连声叹息,伸手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胳膊,制止张汉中掏出照片来。
张汉中嗯了一声,也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又看了看柳飞烟,伸入怀里的手慢慢退了出来,眉头骤然皱起,眼瞳里突然溢满了愤怒、忧虑和迷惘,旋即眼帘低垂,仿佛准备对周围的世界不问不闻,又好像正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
女孩自踏上岩礁之后,除了刚照面时跟柳飞烟含笑打了下招呼外,一直安静地赖在男友怀里,当听到张汉中说要拿出珍藏的照片时,才不觉坐直了身躯;随着,就发现已无法再看到照片了,不由感到既失望又疑惑,不明白陈秀眉为何要制止张汉中掏出照片,但心内已被故事吸引,也就跟柳飞烟一样期待着张汉中开口。只有剑豪深觉无聊之极,坐立不安,几次暗示女孩离开,女孩都仿若未见。
在几双焦灼、期待的目光中,张汉中终于徐徐睁开了双眼,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吐了出来,烟圈随风飘扬,故事随着烟圈也在朔风中穿过苍茫的夜色,飘入听众的心里袅娜翻腾……
约三十几年前,有一个男孩叫陆鸿飞,住在一条穿城公路的路边。那一年,他正读初一,有一次上阳台晨读,无意中发现隔路正对面的阳台上也有位女孩在晨读。随着太阳东升,早晨的阳光照在女孩的身上,就像特意为她披上一件七彩外衣,是那么的漂亮,又是那么文静祥和。从这天开始,陆鸿飞喜欢上了晨读。
一个星期之后,女孩也发现了隔路晨读的陆鸿飞,也许是出于同是年纪相仿的学生又算是半个邻居的缘故,女孩对着陆鸿飞甜甜一笑。时刻关注着女孩的陆鸿飞,见状马上回报女孩一个最阳光的笑容。从此,两人都像被调准钟表,清晨六点一到就准时出现在阳台,见面打下招呼,各自坐下背诵课文;七时正,两人结束晨读,相互挥挥手下楼。三年初中,除了狂风大雨之外,日日如是。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两人同时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还被安排到同一个班,并且是前后桌。到了这个时候,陆鸿飞才知道相伴晨读了三年的女孩叫林飞燕。
林飞燕不但成绩好,人也长得非常漂亮,很多男学生都抢着争宠献媚,可她始终对这些人不假辞色,独独对陆鸿飞特别的好。由于两人上下课同路,陆鸿飞就演起了车夫的角色,自行车尾一搭林飞燕就是三年。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但也止于牵牵手,相互扯扯对方的脸蛋,或者是有余钱的时候上电影院感受一番尽情的欢笑或感动的泪水而已。那时,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双双考上全国重点大学,因此,两人不但在生活上相互关心,更多的是在学习上相互帮助。
时间,在快乐中特别容易溜走,三年高中,白马过隙。一向学习成绩不分上下的两人,陆鸿飞却在高考中发挥失常,只考入中山大学,而林飞燕发挥出色,考上北京大学。分别那天,在机场的候机室里,林飞燕终于等来陆鸿飞的第一声爱的表白,然后两人不顾亲人在旁尽情拥吻。
分离,对两个热恋的年轻人来说最是残酷。陆鸿飞只要积攒够了钱,就会坐上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见林飞燕一面。由于每次见面都来自不易,两人都十分珍惜相聚的每一分一秒,各有满腔说不完的情话,直到日落西山暮色四合,林飞燕才愿意让陆鸿飞送她返回校园。而校门口的惜别,是那么的惹人断肠,林飞燕千叮咛万嘱咐;陆鸿飞一步三回头。林飞燕会一直等到陆鸿飞离开的身影汇入苍茫的夜色,才怀着一腔愁绪转身走入校园。而林飞燕却永远不清楚,每次分别之后,陆鸿飞都要错过当天的回程,而他怀里的那点钱,只够他买隔日的车票。路边的椅子,公园里的草地,就变成了他当晚最舒适的温床。一瓶矿泉水,一块面包,就是他未来两天两夜的全部饮食。
大三那年秋天,林飞燕连续两个星期没有收到陆鸿飞的只言片语,内心既担心又伤心,既生气又忧愁,正食不甘味寝不安席,门卫便送来来了陆鸿飞的来信。这次的来信,没有了以往的甜言蜜语和满纸的刻骨思念。这次的来信,就如一颗炸弹,把林飞燕整颗芳心瞬间炸成粉碎。原来,陆鸿飞在来信中说,他已经有了新的女友,希望跟她好合好散,请她以后不要再去打搅他生活。
面对突然而来的打击,林飞燕彻底崩溃了,终日以泪洗脸,一病不起,茶饭不思。两个月后,林飞燕终于在同学们精心照顾和劝导下,慢慢挺了过来,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所爱的人会是这样薄情寡义,便硬扯最好的同学陈秀眉直飞广州,要当面找陆鸿飞问清楚。
到了中山大学一问,知道陆鸿飞得了重病已经两个多月没来上课了,不由心急如焚,匆匆赶到陆鸿飞的家,这才了解到陆鸿飞得了肝癌晚期,这两天病情恶化极可能不久人世,现正被他的爸爸和他最好的同学张汉中带去滨海渡假村看海。林飞燕如受雷击,当场肝肠寸断,悲痛欲绝,立马包车与陈秀眉一道赶去渡假村。
几个月前的翩翩少年,已被病魔折磨得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无力地斜躺在靠椅上,正处于弥留状态。林飞燕见状紧紧抱住陆鸿飞,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边哭便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可以天天陪你吗?你……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啊——”。随着林飞燕悲恸欲绝的哭声,陆鸿飞紧闭的双眼突然慢慢睁了开来,伸出枯瘦的手,无力地拍了拍林飞燕的背,苦笑一声说:“你……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呢?”也许,陆鸿飞久久不肯离世,就是为了等着见心爱之人最后一面。
陆鸿飞不说话还好,一开声林飞燕哭得更悲惨,哽咽着说:“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你要是……那我也不活了。”
“别哭,别哭!我……我不会……那么快死的,我……我……还有八十年可以活……”陆鸿飞想逗林飞燕笑一笑,可他没有力气说下去了。
林飞燕哪里肯信?不断痛哭自责。陆鸿飞只有轻轻用心拍着林飞燕的背部,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自知大限已到,遂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小燕,你……听我说,我绝不相信人死了就没有了。你……你记住,二十五年后的今天,我……我会回到这里等你……等你到深夜十二点。到……到……到时候你如果没有嫁人,我一定娶你。我……我……我怕到时候想不起这辈子的……事情,请……汉中和秀眉作证,到时候请你俩……一定要……按时到这里……提醒我。二十……二十……五年……年后的今天,就……就是二0一四年,十二月,十二日。”说完就晕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林飞燕绝没想到这最后一面即成永别,只觉一阵巨大的悲伤突然袭来,眼前一黑,也随着晕了过去。等林飞燕三天后醒来,发疯般赶到陆鸿飞家时,陆鸿飞已火化了。两个星期后,受不了悲痛折磨的林飞燕一次喝多了酒,径自向一辆高速开来的小车飞奔过去,随着一声划破夜空的急刹,林飞燕像一瓣落花般被风轻轻吹起,又重重落下……
听完故事,柳飞烟已经泪流满脸,猛然醒觉自己为何会对姑娘的体香感觉如此熟悉,也许,是自己的脑海里真的残留着某些前生的记忆?他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弄不明白自己是否就是以前的陆鸿飞?但他的内心却喷薄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想把眼前的这位姑娘紧紧搂进怀里,再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护她,用一生的爱疼惜她。而那位姑娘,故事未完,已把一张俏脸埋进手臂里,放声痛哭,不知是故事的情节打动了她,还是凄美的故事让她想起了什么?
柳飞烟百感交集,慢慢地站起身来,双眼直直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姑娘,在张汉中和陈秀眉期待与鼓励的目光中,慢慢地向姑娘走去。突然,柳飞烟停下了脚步,视线集中在姑娘左手无名指的钻戒上,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微微发抖。
本是把脸埋在臂弯里痛哭的姑娘,突然抬起了梨花带雨的俏脸,定定地望着柳飞烟看了一会,猛地转头把脸藏进剑豪的怀里再次放声大哭。
柳飞烟呆呆地注视着姑娘,面色变了又变,一双星眸浓愁欲滴,过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叹,随着迈开大步向外走去,边走边冲天悲吟:“浩浩愁,茫茫劫;朔风紧,明月缺。纵然前生诺言如山,旧爱似海,亦是镜花水月、雨后彩虹般的梦里城阙。缘有隔世又如何?宿命注定不约而至又如何?终也抵不过流年,终也抵不过流年……”影已逝,音未断,一声声泣血由近而远,随朔风同悲泣,伴潮声共呜咽。
听着柳飞烟如泣如诉的悲歌,姑娘挣扎着站起身来,似欲举步追赶,最终还是回头望向身边的男友。
等姑娘在其男友的搀扶下走远,张汉中和陈秀眉终于忍不住双双长叹。张汉中把怀里的照片慢慢掏出来放在桌子上,伸出双手与陈秀眉两手相握,深情地说:“亲爱的!那个姑娘临走之前问你她是不是以前的林飞燕,你说不是——你说得太对了!唉——既然她现在心里装的不再是以前的陆鸿飞,又何必让前尘旧事影响她今生的幸福呢?”
陈秀眉显然也已从刚才的伤感中脱出身来,抬眼迎向张汉中炽热的视线,柔情脉脉地回答:“老公,来生太远,变数太大,我们拥有彼此的今生就够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每小时、每一分、每一秒。这样,等我们告别这个世界时,才不会带着遗憾离去。你说是吗?!”未等张汉中回答,已把火热的嘴唇贴了上去……
又一阵风起,桌面上的照片如几片落叶,随风飞出栏杆,轻飘飘地滑向大海的方向。借着最后一线昏暗的灯光,赫然可见柳飞烟和那个姑娘在相片里狂热相拥,只是相纸泛黄,年代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