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迷
红帆 夏旭泓
(一)
青春是一场迷雾。
看到这几句话的时候,我正站在夜晚十点钟的街道边,面对着理发店巨大的落地窗,凝视那上面的价目表。由于近视,我不得不凑上前,弓着背,像一个吝啬鬼。来往车辆的灯光使得字迹忽明忽暗,四周的霓虹毫无顾忌地打在我的身上,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我穿着校服,是那种松松垮垮的运动服,鞋还是昨天打球弄脏了的,上面留有操场那特有的湿泥,但现在已经变干了。在灯红酒绿之间,我活像一个误入屠宰场的鸡,扇动着翅膀,用浮夸来掩饰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理发:30元。
我收回视线,努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只是随便看看,离开仅仅是因为这家店的装修风格不符合我的审美,或者是其他什么足够体面的原因。但即使这样,我似乎还是感受到了理发店里黄毛小哥那鄙夷、灼热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令我不知所措。
我走在大路上,怀揣着十块钱,去完成小芳交给我的一个看起来无法完成的任务。头发已经足够长了,家里那把给我剪头发的剪子不知怎的断成了两截,小芳在一把新剪子和一次“体面”的理发间权衡了许久,最后终于甩出十块钱对我说:“没理完头发不准回来。”
小芳总是会为自己的节约找许多借口,比如这一次,她美其名说这是对我的考验,看看我的交际能力怎么样。“你可以对老板说你是秦铭高中重点班的,看能不能便宜一点。”“你是学生耶,这点勇气都没有,将来怎么混社会?”……犟不过她的一番大道理,我只好耷拉着脑袋出了门。她怎么会知道呢,对一个像我一样的好学生来说,与跑到别人面前市侩地讨价还价相比,我们更愿意让成绩后退一百名。
小芳永远不会懂我,正如她永远搞不懂奥运会和世界杯的区别,永远不理解为什么地理是文科。她只关心今天的肉价明天的菜价,哪样蔬菜涨了几毛钱、哪里的东西比较便宜,她都清楚无比。对了,她还关心养在我家院子里的一条土狗,每天按时按量喂它吃饭。它吃饭的时候,她就摸着它的毛发,满脸宠溺地盯着它。那时我觉得我是比不上她的那条狗的。
已经是全市较为偏远的地方,可理发的价格就是不知趣地在三十元左右徘徊。我能怎么做呢?我总不能真的像小芳说的那样,冲进店里说我是未成年还是个好学生,你们能不能给我便宜一点。即使真的有那样好心的店主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也没有那么做的勇气啊。于是我只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脑袋开始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从疾驰而过的汽车上突然甩出一个装满百元大钞的袋子,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想捡到钱。
小芳向来说一不二。邻居们都议论说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丈夫死了之后,提亲的男人踏破了门槛儿,她硬是一个个地拒绝了,独自带着我生活。我爸爸那边的爷爷奶奶似乎很有钱,爸爸死了之后,他们提出要把我接过去住,再补给小芳一大笔钱,小芳不肯答应,而且觉得爷爷奶奶多少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于是带着我生活到了别处。“除非为了你,否则我不会问他们要一分钱。”小芳告诉我。
小芳长得美,爷爷奶奶怕她有了新欢后会对我不好。小芳很生气爷爷奶奶这么不相信她,她想用行动证明她一个人可以养活我,甚至可以让我在她理解的范围内,过得很好。因此除了过年,她不会带我去见爷爷奶奶,这一晃就是十二年。
所以当小芳说“没理完头发不准回来”的时候,我相信她是认真的。
今晚我只好沦落街头了。
远处的大楼上,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得夜格外媚俗难看,失去了它的本色。路灯一排排地延伸过去,规则而有序。城市的景色依然清晰。黑暗恍若白昼。
真奇怪啊,它们这么开着,难道不耗电吗?要是小芳看到了又要抱怨吧。平时我都是在黑暗降临前就火急火燎地写完作业,晚上开个小台灯就入睡的。小芳说那个“地球一小时”的活动简直太low了,我们家天天都“二小时”甚至“五小时”,绿色环保理念甩出整个城市一大条街。
路人渐渐的少了。这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对面走来。那个身影显然也注意到了我,正伸出手打招呼。我微笑着回应了她。
“哟这么巧啊,到哪里去啊?”她在我面前站定,笑嘻嘻地问我。
“你到哪里去啊?”我机智地反问。
“我回家!”
“那我也回家。”
“什么叫那你也回家?回家还组队啊?”她疑惑的看着我。
“没,我真的回家。”
她还是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绕到我的前面,回过头盯着我。
“这么晚了……你该不会逛小姐去了吧?”
我立刻回击她:“这么晚了,你该不会做小姐去了吧?”
她笑出了声,伸过手打了我一拳:“你个贱逼!”
我笑了笑,玩笑点到为止即可。然后我朝她再次晃了晃手,准备走了。她也朝我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我走出两步,心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悲伤;第四步,有点反应过来了;第五步,我终于转过头,朝她的背影喊道:
“能借我二十块钱吗?”(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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