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
溆浦一中高二 夏旭泓
宁涛被抓起来了。
他站在商店的外面，窘迫地搓着手。脸颊绯红，却又是那么高傲地仰起，与五点钟的夕阳相互映衬，整个人仿佛随时一倒，便可以跌进火红的天空里。
人流拥挤而嘈杂，密不透风、磨肩接踵，可是特地的，在他的周围，留出一块空白。
“是5班的吧？”
“这么不要脸？”
散落在他周围的，是四包七零八落的干脆面，它们早已被人群践踏得惨不忍睹——那是他的赃物。
他不语，双唇紧抿。
他是一个小偷。
晴阳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
她像一个寄生物，死皮赖脸地粘附于课桌。每一次起身——无论是上厕所还是吃中饭，都格外像生离死别。
她在课桌上画画写写，一本本的练习册，如同高危的楼房，在她面前摇摇欲坠。
她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不近人情。即使她只是每天安静地坐在那里，仍旧得罪了不少人。
同学们开始议论她、诽谤她，并且不约而同地，开始孤立她。
“她家很穷，听说她爸捡破烂供她上的学。”
“穷没关系，关键是傲。你看她整天一副臭脸，摆给谁看？”
更有甚者——
“你们瞧着，我下次要好好弄她一下，玩死她！”
说话的人是大头，他刚刚被晴阳检举，说他上课吃零食。
这一切，晴阳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同样看在眼里的，还有宁涛，他也不说。
他不懂为什么大家对晴阳总有一股莫名的狠意。他很不解：这么漂亮的女孩，哪里惹着她们了？
不过这些话，他只敢放在心里，从没有对谁提起。
如果你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孩，她总是温柔得像一只兔子，承受着一切粗鲁的挑逗，请好好保护她，因为连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一口。她们一旦生气，掀起来的，往往是狂风骤雨。
晴阳爆发在一个雨后的下午。
罪魁祸首是大头。他把晴阳的作业本、练习册，通通丢到地上，用刚刚踢完球的、泥泞的脚，狠狠在上面踩了几下。
“真解气！”他嚷嚷。
晴阳回来后，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她所珍视的、她的楼房、她的劳动成果——面目全非。
她一改往日的模样，嘴角抽搐，声音中透着震怒。“谁干的？”她问。
同学们全都被吸进了教室里，等着看热闹。
“我干的！”大头回答得坦然。
在人群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晴阳就抓起身旁的课本，往大头的脸上直直地盖去。
“李大头，你不是人！”
大头被打懵了。愣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她又说话了，却是对着看热闹的人群，“你们觉得很好笑吗！”
“你们家有钱，你们家有势，那又怎么样！你们爱干什么不管我的事，可是别用你们恶臭的猥琐的言语，来玷污我的青春！我玩不起，我也没有资本！”她流下泪来，“你们可以肆意挥霍青春，而我不可以，我不想——被人瞧不起！”
人们震撼了。或许是吓坏了。众人怀着敬畏的心里看着她，她仿佛一下子高了一大截。
有几个女生悄悄靠近，为她递了几张纸巾。
晴阳在班上渐渐受欢迎起来。人们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反而开始同情她、安慰她。
她甚至有了朋友——就是送她纸巾的那个女孩。
有一段时间学校很流行吃干脆面，男生女生一买就是三四包。女孩很喜欢干脆面，她经常请晴阳吃。晴阳接过面的时候——宁涛注意到——眼神是有些暗淡的。
“喂，下次我一定请你哦！”她总是这么说。
那天宁涛回家，正好有些口渴，便走到商店，准备买一瓶水。
没想到他在这里偶遇了晴阳。这真是奇怪，她平常都不来这种地方的。
他和晴阳打了个招呼。
“你知道干脆面在哪里吗？”她问他。
他不善描述，便引着她来到放满干脆面的货架前。
晴阳弯下腰，似乎在仔细挑选。
他站在一旁等她。
过了一会儿，晴阳望向他：“你怎么还不走啊？”
他有些尴尬。欲抬脚前进。
就在这时，他被一道厉声喝止了。
“喂！你们两个！刚刚是谁想往衣袋子里塞东西？！”商店老板气势汹汹地赶来。
“塞东西？你有没有搞——”他刚想反驳，忽而地看见晴阳躲躲闪闪的眼神，猛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抓住晴阳颤抖的手，然后平静地说道：“是我！”
晴阳不可思议地瞥了他一眼。
“好哇好哇！当着你的女朋友犯案，有出息！你偷了什么？交出来！”
他从身后顺手拿了四包干脆面。
“就偷了这些。”
宁涛站得有些疲惫。
议论的人群渐渐地少了。恍惚中，他看见两个身影朝他走来。——是晴阳和她的朋友。
“宁涛，你怎么干这种事儿啊！”她的朋友讽刺他，带着几分笑意。
而她，竟然，附和地笑了几下。
他的头终于低垂下来，像个吊死鬼。她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宁涛在向前狂奔。他多想就这么跑下去，一直跑到世界尽头。
身后，似乎传来晴阳的声音。
她说：“我不想被人瞧不起。”
他抹干脸上的泪，任自己的心，义无反顾地跌进悲惨的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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